黑风峪的风裹着硝烟散去时,夕阳正往祁连山后沉。甘州卫的营地上,碎甲片、断刀鞘散落在黄沙里,像撒了把生锈的星子。赵猛攥着腰间的青铜护腕——那是他十五岁时在雁门关斩敌得的赏赐——指节捏得泛白。麾下亲兵小周凑过来,递了块沾着血的白布:“守备,擦把脸?”
赵猛没接。他望着远处肃州卫撤退的队伍,玄色铠甲映着夕阳,排成整齐的方阵,连旗角都扯得笔直。为首的何宇骑在白马,回头望了一眼,身影被风扯得单薄,却像株立在沙里的胡杨。
“他娘的……”赵猛啐了口,唾沫里带着血丝,“老子打了三十年仗,居然栽在个文官练的兵手里!”
身旁的刘千总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守备,那何宇刚才的话……是不是在挖苦咱们?”
“挖苦?”赵猛猛地转身,护腕撞在帐杆上发出脆响,“他夸咱弟兄勇猛,说自己侥幸——这小子,倒会装君子!”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脚步声。亲兵掀帘子:“守备,肃州卫何百夫长求见。”
何宇站在帐外,铠甲上沾着点演练时的草屑。他摘了头盔,头发被风吹得微乱,却依然站得笔直。看见赵猛,他拱手作揖,声音里没有半分胜利者的骄矜:“赵守备,卑职擅闯,还望恕罪。”
赵猛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得意,只有坦诚。他哼了一声,指了指案上的酒坛:“坐。”
何宇谢过,坐在下首。案上摆着半只烤羊,羊腿还冒着热气。赵猛抓起酒碗灌了一口,开门见山:“何百夫长,今日你赢了。俺老赵认栽。但你得说说,你的阵型,到底妙在哪儿?”
何宇没急着答。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是幅皱巴巴的沙盘——用细沙和木屑堆成的黑风峪地形,上面插着小旗子,标着甘州卫的进攻路线。“赵守备,您看这儿。”他指着沙盘上的“甘州卫前锋”,“您派了二十队重甲兵冲锋,但间距太宽——我部的长枪手,就是从这儿刺进去的。”
赵猛凑过去,眯起眼睛。沙盘上的小旗子插得极细,他忽然想起今日战场上,肃州卫的长枪确实专挑甲缝扎,“娘的,你早就算计好了?”
“不是算计。”何宇摇头,“是协同。您的兵勇猛,但冲锋时像散沙——若前排能缩紧间距,后排配盾牌手挡暗器,再派两队骑兵绕后袭扰我部侧翼,结果会不一样。”
他拿起一根木棍,在沙盘上划了条线:“比如这儿,您派十队骑兵从东侧绕过来,我部的长枪阵就得回防,前锋的压力就小了。”
赵猛的手指顿在沙盘上。他忽然明白,自己输的不是勇猛,是“没章法的勇猛”。从前他总觉得“阵型是花架子”,可今日何宇用沙盘摆出来的,分明是“让每个弟兄的刀都砍在刀刃上”。
“何兄弟,你刚才说的‘协同’,俺有点懂了。”赵猛抓起酒碗,一口闷了,“可俺们甘州卫的弟兄,都是戈壁滩上滚出来的,让他们学你们那套‘站成排、刺齐枪’,能行么?”
何宇笑了。他从布包里掏出本抄本,封皮上写着《新编什伍操练纲要》,字迹刚劲:“赵守备,这不是让您的兵变‘软蛋’,是让他们‘更勇’。”他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阵图:“您看这个‘三角防御阵’——前排三人持盾,后排四人持枪,左右各两人持弓。遇到骑兵冲击,盾牌手顶住,枪手刺马腿,弓箭手射人。既保留了您的弟兄的勇,又能减少伤亡。”
赵猛凑过去,手指戳着阵图:“这阵,俺们以前咋没练过?”
“因为没人教。”何宇诚恳道,“我师父是苏州卫的老将,他说‘兵不是杀人的刀,是护人的盾’。您的兵是刀,得配上盾,才不会折。”
帐外的风卷着沙进来,吹得抄本哗哗响。赵猛盯着阵图,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带的十人小队冲进蒙古营,全靠“乱砍”才活下来——可如今,他带的是五百人的营,不是十人的小队了。
“何兄弟。”他抬头,眼睛里有光,“你这本子,给俺留一本?”
“当然。”何宇起身,双手递过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