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隘口,经过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紧急加固,已然焕然一新。原本略显粗糙的防御工事,在左哨全体官兵的奋力协作下,变得更具章法。通道入口处的拒马桩埋得更深,相互间用粗绳铁链连接,增强了整体性;陷马坑巧妙地隐藏在看似平坦的地面之下,表面覆以草皮浮土;两侧山崖上,弩手们依托天然岩石和人工垒砌的石墙,构筑了层层叠叠的射击阵地,视野开阔,射界清晰;通道中段,何宇甚至命人利用现成的巨石和土袋,垒起了一道简易的胸墙,作为第二道防线和预备队的集结地。整个黑石峪,仿佛一头匍匐在荒原上的巨兽,磨利了爪牙,静待猎物的到来。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种紧绷的肃杀之气。昨日的胜利喜悦早已被更深的凝重所取代。击退敌方先锋,斩获数十级,固然可喜,但每个人都清楚,那只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何宇站在隘口一侧的制高点上,身披轻甲,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东北方向那片广袤而沉寂的荒原。晨光刺破云层,将天地染上一层金红,却驱不散心头那越来越重的压迫感。派出的远探斥候尚未全部返回,但根据最后传回的消息判断,鞑靼主力大军的身影,已如乌云般压境。
“哨官,”陈敢快步登上坡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赵猎带人回来了,折了两个弟兄。”
何宇心头一沉,转过身:“情况如何?”
陈敢递上一块粗糙的羊皮,上面用炭笔画着简易的符号和数字:“赵猎亲口所述,鞑靼主力前锋距此已不足三十里。兵力……远超预估,光是能看见的旗帜,就不下二十面,骑兵铺天盖地,扬起的尘土半日不散。看其行进方向和阵势,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咱们黑石峪来的。”
何宇接过羊皮,上面的符号代表不同的部队单位和大致规模,这是他与侦讯队约定的暗号。数字触目惊心,初步判断,敌军兵力至少是左哨的十倍以上,甚至更多。他深吸一口气,将羊皮紧紧攥在手中,指节有些发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敌我力量如此悬殊,仍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让赵猎和回来的弟兄们好生休息,受伤的全力救治。”何宇的声音依旧平稳,“传令各队,按第一预案,进入最终战备状态。弓弩上弦,擂石火油就位,所有人轮番进食休息,保持体力。”
“是!”陈敢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隘口内的气氛更加紧张。士兵们默默检查着手中的兵器,将箭矢一根根插在顺手的位置,搬运着沉重的擂石和盛满火油的瓦罐。没有人喧哗,只有金属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首临战前的低沉序曲。牛大力提着他那柄厚重的鬼头刀,在阵前来回巡视,用粗哑的嗓音低声呵斥着几个因紧张而动作变形的新兵蛋子,但他的眼神深处,同样燃烧着凝重。
日头渐高,气温回升,荒原上的蜃气开始扭曲远处的景物。突然,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蠕动的黑线。紧接着,是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大地开始轻微震颤,仿佛有巨兽在地底翻身。
“来了!”了望哨上的士兵声嘶力竭地高喊,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变调。
何宇举起单筒望远镜——这是他利用琉璃和铜管自制的简易观测工具,虽粗糙,却远比肉眼看得远——凝神望去。只见那条黑线迅速变粗、扩大,最终化作一片汹涌而来的潮水。无数的骑兵,穿着杂色的皮袍,戴着各式皮帽,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黑石峪奔涌而来。马蹄践踏大地,卷起的尘土直冲云霄,仿佛一道巨大的黄色帷幕,遮蔽了半边天空。旗帜在风中狂舞,上面绘着狰狞的狼头、鹰隼等图腾。即使隔着数里之遥,那股野蛮、暴戾、毁灭一切的气势,已然扑面而来。
左哨的阵地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许多新兵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即便是经历过厮杀的老兵,面对如此浩大的声势,也不禁喉咙发干。这是纯粹的、数量上的绝对压制所带来的本能恐惧。
何宇放下望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