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军阵中,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变换了节奏,不再是催促冲锋的急促高亢,而是转为一种缓慢而有力的顿挫,如同巨兽沉重的呼吸。前方骑兵的混乱溃退尚未完全平息,中军方向却已开始了新的调动。显然,敌酋在经历了骑兵冲锋的惨痛失利后,迅速改变了策略。
只见鞑靼阵中,大批骑兵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由少数同伴牵往后阵。这些下马的士兵,多是身材魁梧、披着简陋皮甲或镶嵌铁片的革甲,手持比寻常弯刀更厚重阔大的战刀或是长柄斧锤,另一只手则举着用粗木和生牛皮制成的长盾。他们迅速在前方集结,组成了一道道紧密的盾墙。盾牌缝隙中,隐约可见后面跟随着数量更多的、张弓搭箭的步射手。整个队伍,开始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一个巨大的、长满尖刺的移动堡垒,向着黑石峪隘口缓缓压来。
“重甲步卒配盾阵,后藏弓手……”何宇在制高点上看得分明,心中立刻了然。敌军这是要放弃骑兵的机动优势,转而采用最原始也最扎实的步战推进,企图依靠盾牌的防护和人数优势,硬生生抵近隘口,再用弓箭压制守军,为后续的肉搏冲锋创造条件。这种战术,虽然笨重,却极为有效,尤其适合对付依靠远程火力防守的固定阵地。若任由其逼近,左哨弩箭的威力将被盾牌大幅削弱,而一旦被敌军弓手靠近对射,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守军将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哨官,鞑子变阵了!这是要硬啃啊!”陈敢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他久在边关,深知这种步兵盾阵的难缠。
“无妨。”何宇神色不变,目光锐利如鹰,“他变,我亦变。传令!前沿弩手、弓箭手,交替后撤至第二道胸墙后,继续以抛射迟滞敌军,但不必追求杀伤,节省箭矢!长枪兵、刀盾手、狼筅手,前出列阵!按平日操练,‘鸳鸯阵’准备迎敌!”
命令迅速通过旗语和传令兵下达。原本依托最前沿工事进行直射的弩手们,闻令后立刻有序地猫腰后撤,动作迅捷而不慌乱,退至通道中段那道简易胸墙之后,重新调整角度,以抛射的方式将箭矢越过己方即将前出的步兵头顶,射向缓缓推进的敌阵。虽然这种射击精度和穿透力大减,但依然能起到骚扰和威慑作用,延缓敌军速度。
与此同时,早已在胸墙后摩拳擦掌、等待多时的肉搏步兵们,在牛大力等军官的低吼声中,迅速前出,在隘口通道相对宽阔的地带开始列阵。他们并非排成传统的密集方阵,而是以十余人左右为一小队,组成一个个看似松散却又相互关联的小型战斗团体——这正是何宇依据戚继光“鸳鸯阵”精髓,结合北疆实际改良后的战法。
每个小队的核心,是两名手持长达一丈有余的毛竹狼筅的士兵。那狼筅枝杈茂盛,顶端削尖,既可拒敌,又能扰敌视线,是抵挡敌军冲击的第一道屏障。狼筅手两侧,是四名长枪兵,手持精铁枪头的长枪,负责在中距离突刺杀伤。长枪兵之后,是两名刀盾手,一手持盾护卫,一手持腰刀或手刀,负责近身格斗和掩护。小队最后,则是一名手持镗钯或长柄刀的士兵,作为机动和支援力量。整个小队,以哨长或经验丰富的老兵为核心,进退一体,攻防兼备。
“稳住!记住平日操练!狼筅在前,长枪突刺,刀盾补刀!相互照应,不得冒进!”牛大力提着他那显眼的鬼头厚背刀,在阵前来回走动,声如洪钟地吼叫着,既是下令,也是给麾下弟兄鼓气。他本人并未编入具体小队,而是作为整个步兵阵列的尖刀和救火队员,哪里吃紧便扑向哪里。
鞑靼的盾阵越来越近,已经进入百步之内。盾牌后方的鞑靼弓手开始仰射,零星的箭矢越过盾墙,落在明军阵中,叮当作响,偶有射中,也被明军步兵的盔甲或盾牌挡住,造成的影响有限。但沉重的脚步声和盾牌碰撞的闷响,却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透过盾牌的缝隙,已经能看到后面那些鞑靼重步兵狰狞的面孔和嗜血的眼神。
五十步!三十步!
“狼筅!前指!”各小队队长几乎同时发出命令。
唰啦一声,一道道巨大的狼筅如同突然张开的刺猬,向前伸出,茂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