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朔风,卷着枯黄的草叶和沙尘,在黑石峪以北的旷野上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天际线上,尘土飞扬,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缓缓向南蠕动,那是鞑靼大军行进时扬起的烟尘,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即便相隔数十里,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逼近。
肃州卫守备府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何宇站在巨大的牛皮地图前,目光如炬,手指沿着敌军可能的进军路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黑石峪防线及其前方那片相对开阔、但散布着丘陵沟壑的地带。更多的情报已经汇总而来:敌军主力已越过“秃鹫滩”,兵分两路,一路约两千骑直扑黑石峪正面,另一路约三千骑则试图向东南迂回,寻找防线薄弱处,其意图显然是牵制主力,侧翼突破。
“果然不出所料。”何宇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巴特尔和哈尔巴拉,想用他们惯用的钳形攻势。正面佯攻,侧翼包抄,若被其得逞,我军防线将被分割,首尾难顾。”
陈敢忧心忡忡:“大人,敌军势大,且骑兵迅捷。若任其长驱直入,穿插到我防线后方,劫掠屯田村落,切断我与后方卫所的联系,则黑石峪将成为孤岛,危矣!”
牛大力梗着脖子:“那就在峪口跟他们硬碰硬!咱们的工事不是白修的!”
何宇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两位得力部下:“硬碰硬,正中敌军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缩在工事里,然后以其机动优势,绕过主阵地,肆意蹂躏我们的后方。我们必须变被动为主动,将战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猛地转身,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片标注为“狼跳峡”的区域,那里位于黑石峪东北约四十里,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是敌军迂回部队的必经之路。
“传我将令!”何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刻起,全面执行‘坚壁清野’之策!牛大力!”
“末将在!”牛大力精神一振,踏前一步。
“你亲率一营精锐,并征调所有可用民夫,立即行动!将黑石峪前沿三十里,直至‘野狐岭’脚下,所有未及收割的庄稼,能抢收的连夜抢收,无法抢收的,一律焚毁!所有水井,投毒或填埋!所有可供驻扎的村落、窑洞,尽数拆毁或焚弃!所有大小道路,尽可能设置陷坑、拒马!我要让鞑靼大军所过之处,找不到一粒粮食,饮不到一口干净的水,寻不到一处安稳的宿营地!”
这道命令冷酷而决绝,意味着将大片即将收获的土地化为焦土,将百姓辛苦建设的家园亲手毁掉。牛大力愣了一下,但看到何宇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寒光,立刻抱拳吼道:“得令!保证让鞑子毛都捞不着一根!”他明白,这是断腕求生之策,是为了更大的保全。
“记住!”何宇补充道,“动作要快,手段要彻底!同时,派兵掩护,协助所有沿线百姓,携带口粮细软,全部撤入黑石峪主堡或后方指定的山砦!若有恋栈不愿离去者,可强行带走!绝不能留一人资敌!”
“明白!”
“陈敢!”
“卑职在!”
“你负责统筹撤离百姓的安置事宜。在黑石峪堡内及后山砦区,提前搭建窝棚,划分区域。严格管理带入的粮秣物资,实行配给制,防止混乱和浪费。同时,从青壮中挑选可靠者,编练为民兵,协助守城、运输、巡哨。老弱妇孺,也要组织起来,负责炊事、救护。我要让撤入堡内的每一个人,都成为守城的一份子,而非累赘!”
“是!大人思虑周详,卑职即刻去办!”陈敢领命,他知道这千头万绪的安民工作,丝毫不比前线厮杀轻松。
命令如山,迅速传遍整个防区。起初,消息在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不解。辛辛苦苦耕种了一年的庄稼,眼看就要收获,却要亲手毁掉?祖辈居住的家园,就要付之一炬?许多老人跪在田埂上,抚摸着沉甸甸的谷穗老泪纵横;妇孺们抱着家当,望着即将被点燃的房屋,哭声一片。执行任务的士兵和民夫,心中也充满了不忍与悲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