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堡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夯土号子声、凿石声、锯木声交织成一曲艰辛却充满希望的乐章。然而,在这片繁忙景象的一隅,何宇却将自己暂时抽离出来,沉浸在另一项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影响深远的工作之中。
他的守备衙署在后金军的猛攻中受损不轻,仅有一间偏僻的书房得以基本保全,如今便成了他临时的静思之所。窗外是修复城池的喧嚣,窗内却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毛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旧书卷特有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已浸入梁柱墙壁难以消散的血火气息。
何宇端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黑漆木案后,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凝重。案头,一盏油灯照亮了铺开的厚厚一叠稿纸,纸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稿纸旁,是几本他时常翻阅的兵书,如《孙子兵法》、《纪效新书》等,书页间夹着不少纸条。而最显眼的,是几本崭新的、用线仔细装订好的空白册子,封面上墨迹未干地写着四个字——《守城纪要》。这正是他倾注心血,试图将实战经验系统化、理论化的结晶。
守城战的硝烟虽已散去月余,但那一幕幕惨烈、紧张、瞬息万变的场景,却如同烙印般深刻在何宇的脑海里,比任何兵书上的记载都更加鲜活,也更加残酷。他知道,若不及时将这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记录下来,它们终将随着时间流逝,或被后人遗忘,或需付出同样的代价才能再次领悟。
他提笔蘸墨,略一沉吟,在新的一页上写下章节标题:“论火攻之法于守城中之运用与禁忌”。
笔尖流动,他将守城初期如何利用火油、火箭焚烧云梯、攻城塔的过程详细描述,不仅写了成功的战例,也反思了其中不足:“……火攻之效,在于突然与猛烈。然需预判风向,储备充足引火之物,并谨防火势反噬。此次守城,西城角楼因敌军投掷火把引燃我方堆积之物,几致失守,教训深刻。故火油、柴草等物,须分散储存,远离紧要工事,并备足沙土、水缸以防不测。”
他不仅写战术,更写后勤,写细节。比如如何制作更耐烧、附着性更强的火油罐,如何训练士兵在紧张状态下仍能精准投掷火箭,如何在夜间通过火把信号协调不同地段的火攻行动。
写完火攻,他又另起一页,写下“地道攻防之要诀”。
他详细记录了如何利用埋设大缸监听地下动静的经验,描述了判断挖掘方向、深度的方法。更具体总结了反制手段:“……若判明敌地道方位及深浅,可于其必经之路挖掘垂直陷坑,或以湿棉被堵塞洞口灌烟,或以风箱鼓入石灰粉、辛辣之物……反向挖掘截击,需选派胆大心细之卒,持短兵、盾牌,备火折,于狭窄处突袭,可收奇效。” 他想起了那场黑暗中的生死搏杀,补充写道:“地道战凶险异常,非万不得已,不宜主动深入。应以破坏、阻滞为主,挫敌锐气即可。”
接着,他开始总结物资管理与配给。这一部分,他写得尤为沉重。围城后期粮草渐匮、药品奇缺的景象历历在目。
“守城之战,亦是耐力之战。粮草、饮水、药材、箭矢、擂石、滚木,乃至金汁(煮沸的粪便水)之储备,关乎存亡。”他详细列出了根据城池规模、预估守城时间、人口数量等因素,计算最低物资储备量的方法。“……须设立严密的物资登记、发放制度,由专人负责,主将亲自督查。实行定量分配,务求公平,上官与士卒同例,方能稳定军心。此次守城,因提前有所储备,且分配相对公允,方得支撑月余。然药品不足,致许多伤兵不治,实为憾事,今后须极力加强。”
他甚至将如何收集城中百姓余粮统一调配,如何组织老弱妇孺缝制沙袋、绷带,如何利用一切可用材料(如拆毁部分不紧要房屋获取木石)的经验也写了进去。这已不仅仅是军事,更是战时社会管理的雏形。
民心士气,是他着重论述的又一重点。
“民心即城防之基石。百姓恐慌,则城自乱。”他回顾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