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北岸,明军大营连绵十数里,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中军大帐设在一处缓坡之上,比寻常营帐大了数倍,帐顶高悬一面猩红帅旗,上书一个巨大的“杨”字,迎风猎猎作响。帐外甲士环列,枪戟森然,肃杀之气弥漫。各镇总兵、参将、游击等高级将领,顶盔贯甲,按品序鱼贯而入。何宇作为新晋的指挥同知,品级在此间只算中等,跟在几位老将身后,迈步走进这决定数万大军乃至国运走向的军帐。
帐内空间开阔,却因汇聚了北疆明军几乎所有的核心将领而显得有些拥挤。炭火盆驱散了北地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紧张。正面主位上,端坐着此次会战的主帅——辽蓟总督杨镐。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身着绯袍玉带,不披甲胄,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两侧将官分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帅身上,等待着他下达最终的作战方略。
杨镐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却透着力竭:“诸位将军,虏酋努尔哈赤倾巢而来,气焰嚣张,连破我数堡,兵锋直指辽沈。陛下震怒,朝廷瞩目,此战关乎国运,非同小可。本督与监军、诸位僚属连日商议,以为贼势浩大,锐气正盛,我军当依托浑河北岸既设工事,深沟高垒,凭险固守,挫其锐气,待其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再伺机反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套“凭险固守,后发制人”的策略,符合大多数明军将领面对强敌时的常规思路,也是兵书上稳妥之策。帐中多数将领,尤其是几位资深总兵,纷纷点头附和。
“督师高见!浑河天险,正是我军屏障,当以静制动。”
“不错,我军火器犀利,据垒而守,可最大限度杀伤敌军。”
“待贼人撞得头破血流,士气低落,我军再以精锐出击,必可一战功成!”
何宇站在靠后的位置,眉头微蹙。他仔细研究过浑河这一带的地形,也分析了后金军,特别是努尔哈赤本人的用兵特点。单纯防守,看似稳妥,实则被动。浑河北岸地势并非一马平川,但也有不少地段河滩开阔,利于敌军展开。后金军骑兵强大,攻坚能力亦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用兵狡诈,绝不会一味强攻硬打。若放任其选择渡河点,从容部署,明军漫长的防线很容易被其集中优势兵力一点突破。一旦防线被撕开缺口,整个防御体系就有崩溃的风险。而且,一味防守,士气易衰,粮草消耗亦巨,并非长久之计。
就在一片赞同声中,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起,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督师,末将以为,固守之策,恐非万全。”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正是站在后排的何宇。不少将领面露诧异,甚至有些不满。一个年纪轻轻、刚刚因功擢升的指挥同知,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上质疑主帅方略?
杨镐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哦?何将军有何高见?”他对这个近来声名鹊起的年轻将领有所耳闻,镇北堡守城战打得确实漂亮,但那是守城,与眼下这场关乎国运的野战会战,不可同日而语。
何宇深吸一口气,跨前一步,向杨镐及众将抱拳行礼,目光沉静,毫无怯场:“末将以为,努尔哈赤此番挟大胜之威而来,士气正旺,其势欲求速战。我军若一味固守,正是堕其彀中。贼可择其利处渡河,我军防线漫长,兵力分散,易被其以重兵突破一点。届时,一点溃,则全线危。”
他顿了顿,见众人倾听,继续道:“浑河之水,秋冬并非不可涉渡之处皆有。且我军新至,工事尚未完备,纯恃防守,胜算几何?再者,久守必失,士气易堕,粮秣转运亦是大问题。”
一位满脸虬髯的总兵忍不住哼道:“依你之见,难道要我等放弃天险,主动过河与贼野战不成?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何宇转向那位总兵,不卑不亢:“将军所言极是,我军若全军渡河野战,确非上策。但末将所言,并非弃守,而是‘诱敌深入,半渡而击’!”
“诱敌深入,半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