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墨色的轮廓之下,天边最后一丝橘红色的霞光,如同冷却的烙铁,渐渐被无边的靛青与灰暗吞噬。浑河北岸的战场,并未随着白日的逝去而归于沉寂,反而在火把与残留余烬的明灭光芒中,呈现出一种更加诡异、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混合着硝烟的呛人气息、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腻臭味,以及泥土被鲜血浸透后翻涌上来的土腥气,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作呕的战场气味,顽固地附着在每个人的鼻腔、喉咙,甚至衣衫的每一根纤维里。零星的战斗尚未完全停止,远处偶尔还会爆发出短暂的兵刃交击声、垂死者的惨嚎,以及明军士兵搜杀残敌时的厉声呵斥。但这已是这场宏大悲剧的余音,主体部分的轰鸣已然过去,剩下的是一些不甘的、细微的颤音。
何宇在牛大力的搀扶下,艰难地站立着。右肩经过郎中的紧急处理,虽然剧痛依旧一阵阵袭来,但至少血是暂时止住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那双因疲惫和伤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然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片被他与他的选锋营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战场。
“大人,您还是坐下歇歇吧,这里有俺盯着。”牛大力看着何宇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瓮声瓮气地劝道,他自身的伤势也不轻,甲胄上布满刀箭痕迹和凝固的血痂。
“无妨……还撑得住。”何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轻轻推开牛大力的手,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稳。他知道,作为这支残军的主心骨,此刻他绝不能显露出丝毫的软弱。他的目光掠过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选锋营弟兄们的遗体,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肩头的伤口。
还能行动的二十多名选锋营士卒,此刻正强忍着悲痛和疲惫,按照何宇先前的命令,默默地做着战后的清理工作。他们相互搀扶着,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地跋涉,仔细辨认着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是王老三……这小子,平时最能吹牛,现在倒安静了。”一个腿上挨了一刀的刀盾手,红着眼圈,试图将一具趴着的尸体翻过来,那尸体背上嵌着几支箭矢,手中的腰刀却仍死死握着。
“这边……是李狗儿和他的狼筅兵……他们……他们顶住了至少三波白甲兵的冲击……”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指向一小片区域,那里倒卧着七八具明军尸体,他们至死都保持着相互依托的鸳鸯阵小阵型,周围散落着更多后金兵的尸首。
每一具同袍的尸体被确认,都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幸存者们的心头剐过。他们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沉默的哀悼和机械的动作。他们小心地收敛着战友的遗体,尽可能地将破碎的肢体拼凑整齐,用找到的清水擦拭着他们脸上的血污,然后并排安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高地上。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些刚刚逝去的英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待后金敌军尸首的态度。对于确认已死的敌兵,明军士兵们毫不客气地开始收集战利品。剥下还算完好的铠甲,拾取锋利的兵器,搜刮他们身上可能藏有的金银财物。对于重伤未死、明显救不活的敌兵,则会给予一个痛快,以减少其痛苦,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战争的残酷法则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大人,找到那鞑子贝勒的尸首了!”一名士卒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何宇精神一振,在牛大力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区域。那面织金大纛旗被掀开,露出了下面那具肥胖的、穿着华丽鎏金铠甲的尸体。半个头颅塌陷,死状凄惨。几名士卒正在费力地解下他的铠甲,搜检他身上的印信和物品。
“仔细搜,尤其是印信、令箭、私人印章,一样都不能少!”何宇沉声吩咐。他知道,这些是证明此战击毙敌军高级将领的关键物证,其价值甚至超过斩获的首级数量。
“找到了!大人您看!”另一名士卒从尸体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绣金口袋,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