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年关将近。然而在北疆前线,却无半分辞旧迎新的喜庆氛围。连日的暴风雪终于暂歇,但天空依旧铅云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水的灰色毡布,沉沉地压在镇远堡以及整个苍茫的雪原之上。气温并未因雪停而回升,反而那股子干冷愈发刺骨,寒气无孔不入,似乎能冻结人的骨髓。堡墙垛口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冰棱,如同犬牙交错,在惨淡的天色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镇远堡,游击将军府议事厅。
厅内虽然燃着数个巨大的炭盆,上好的银骨炭烧得通红,散发出灼人的热量,但气氛却比屋外的冰天雪地更加凝重、寒冷。北疆行辕经略大臣、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的孙承宗孙阁老,已于三日前移驾至距离镇远堡约一百五十里的右屯卫大营,统筹全局。此刻留在镇远堡及周边防区、官阶最高的便是副总兵官杨肇基,此次军议便由他主持。
杨肇基年约五旬,面容黧黑,须发已见斑白,但身材依旧魁梧挺拔,端坐在主位之上,不怒自威。他是沙场老将,作风稳健,是北疆防线的重要支柱。下首两边,分坐着七八位将领,有何宇这样的新晋游击将军,也有几位是老资格的参将、守备。人人顶盔贯甲,面色肃然。炭火的噼啪声,甲叶偶尔摩擦的铿锵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是这压抑空间里的主要声响。
何宇坐在左侧靠前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平静,但微微蜷缩在膝盖上的手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关于努尔哈赤确切位置的情报,目前仅有他、牛大力和夜不收头目黑鹞子等极少数核心心腹知晓,消息被严格封锁。他深知,接下来要抛出的计划,将石破天惊。
副总兵杨肇基环视一圈,见人已到齐,便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诸位,年关将至,然鞑虏凶顽,未必会让我等过个安生年。近日各堡哨探回报,鞑子小股游骑活动频繁,颇有试探之意。孙阁老有令,命我等各守防区,严加戒备,不得懈怠。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一议,如何应对年后鞑虏可能的大举进犯。诸位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一名姓张的参将率先开口,他满脸虬髯,声若洪钟:“杨军门,依末将看,没什么好议的!咱们如今兵精粮足,堡寨坚固,他努尔哈赤若敢再来,定叫他在浑河边上再栽个大跟头!还是老法子,凭城固守,以逸待劳!”这张参将是杨肇基的老部下,作战勇猛,但性子直来直去,惯于稳扎稳打。
另一名李姓守备接口道:“张参将所言极是。如今寒冬腊月,天时于我有利。鞑子远来,人困马乏,补给艰难。我等只需守住堡寨,深沟高垒,耗也能耗死他们!待其师老兵疲,或可寻机出击。”这李守备显得更为谨慎。
多数将领纷纷点头附和。经历了浑河血战的胜利,明军士气回升,但多数中高层将领的思维,依旧停留在依托坚固工事进行防御战的层面上。主动出击,尤其是深入敌境,在他们看来是极其冒险和不智的行为。
杨肇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何宇身上:“何游击,你向来多有奇谋。浑河之战,你献策建功,大涨我军威风。如今局势,你可有不同看法?”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何宇身上。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何宇升迁太快,虽战功赫赫,但也难免引来一些非议。
何宇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站起身,向杨肇基及众将抱拳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杨军门,诸位将军。固守待援,确是稳妥之策。然,末将以为,此乃被动应敌之下策。”
“下策?”张参将眉头一拧,语气带着不满,“何游击,你倒是说说,何为上策?难道要我等放弃坚城,去冰天雪地里跟鞑子的骑兵野战不成?”
何宇迎向张参将的目光,毫不退缩:“非是放弃坚城,而是要以攻代守,掌握主动!被动防守,则敌欲来则来,欲走则走,我边疆永无宁日。唯有主动出击,打疼打残敌军,方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主动出击?说得好听!”李守备摇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