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至分析其粮草调动所致,其间亦有不少运气成分。说来惭愧,若非将士用命,拼死搏杀,几近功败垂成。天助之说,实不敢当,乃是将士鲜血换来。”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肯定了皇帝的权威和将士的功劳,又将成功归因于客观因素和一定的运气,巧妙地化解了“天助”可能引向的“神化”自身或“别有内情”的暗示,尤其最后强调“将士鲜血”,更凸显了功绩的沉重与真实,让人无法轻易质疑。
夏景帝微微颔首,接口道:“爱卿过谦了。运筹帷幄,洞察先机,本就是为将者应有的能耐。忠顺王兄,何爱卿之功,实打实的军功,无需妄加揣测。”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忠顺亲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哈哈一笑,举杯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弟失言了。何伯爷莫怪,本王只是好奇罢了。来,本王敬伯爷一杯,贺伯爷立此不世之功!”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何宇也举杯示意:“王爷言重了,臣不敢。”同样饮尽。两人目光在空中微微一碰,旋即分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这短暂的交锋,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许多人心中荡开了涟漪。一些原本也想趁机套近乎或试探的人,暂时收敛了心思。一些老成持重者,如首辅申时行,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心中却各自盘算。
宴会继续,丝竹依旧,歌舞升平。但何宇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许多复杂难明的东西。有关切,有羡慕,有嫉妒,有审视,更有隐藏在笑容下的冷意。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四周是歌舞升平的假象,脚下却是暗流汹涌的深渊。
他安静地坐在席位上,品尝着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美味,却味同嚼蜡。他知道,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将军。他成了各方势力角力棋盘上的一颗重要棋子,或者说,一个需要被衡量、被拉拢、被压制甚至被清除的目标。忠顺亲王今天的发难,仅仅是个开始。
这场紫光阁赐宴,与其说是对他功勋的犒赏,不如说是一场对他心性、智慧和政治敏锐度的考验。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宴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申时末方散。夏景帝又温言勉励了何宇几句,无非是让他安心静养,享受荣华。何宇恭谨谢恩,随着众臣退出紫光阁。
走出宫门,傍晚的凉风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意和殿内的沉闷之气。何宇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巍峨的宫城,那金碧辉煌的紫光阁,在他眼中,却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幽深的大口。
“伯爷,回府吗?”长史轻声问道。
“回府。”何宇收回目光,登上马车。车厢内,他闭上双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荣耀的巅峰已然登临,但接下来的路,恐怕才是真正的步步惊心。他需要尽快见到贾芸,那个在权力漩涡外,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和真实的港湾。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忠勇伯府驶去。车外是京华的繁华夜景,车内是何宇纷繁复杂的思绪。一场盛宴,表面欢庆,内里却已为他回到京城后的生活,定下了暗流涌动的基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