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残雪,在紫禁城朱红的高墙间呼啸穿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乾清宫东暖阁内却温暖如春,上好的银霜炭在巨大的铜胎珐琅火盆里静静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将凛冽的寒冬彻底隔绝在外。
夏景帝并未像往常一样批阅奏章,而是负手立在暖阁窗前,望着窗外几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老松,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秉笔太监戴权垂手侍立在御案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暖阁门外停下。一个小太监细声禀报:“万岁爷,如意馆画士供奉,文徵明后人文从周,奉旨携《献俘图》草本,在外候见。”
夏景帝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转身走回御座坐下,沉声道:“宣。”
“宣文从周觐见——”戴权尖细的嗓音在暖阁内响起。
帘笼挑起,一位年约五旬、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的官员,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用明黄锦缎覆盖的长条形紫檀木画匣,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已然装裱好的巨大画轴。
文从周行至御案前约十步远处,撩袍跪倒,将画匣高举过顶:“微臣文从周,奉旨绘制《忠勇伯何宇献俘太庙图》草本并正图一幅,恭请圣览。”
“呈上来。”夏景帝语气平淡。
戴权快步上前,先接过文从周手中的画匣,揭开锦缎,打开匣盖,里面是一卷较为小巧的画轴,乃是最终的定稿前供皇帝审阅的草本。戴权将草本在御案上小心铺开,用玉镇纸压好。
夏景帝起身,走到御案前,目光落在画卷之上。
草本虽小,但气势已显。画卷以工笔重彩描绘,场景宏大,人物众多,细节精微。画面的核心自然是太庙前的汉白玉广场和巍峨的殿宇。主角何宇,被描绘成身穿金光闪闪的山文甲,头戴凤翅盔,腰佩宝剑,昂首挺胸,立于画面中心偏右的位置。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虽略带风霜之色,但眉宇间英气勃发,一手按剑,一手指向身后被军士押解、垂头丧气的象征性战俘(几名身着后金贵族服饰的模特),姿态雄健,目光坚定地望向画外(象征着望向皇帝和列祖列宗),充满了胜利者的昂扬与忠勇。
在何宇身后,是整齐肃立的献俘仪仗队伍,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太庙的石阶之上,象征着皇室和礼制的官员身影隐约可见。整个画面布局严谨,主次分明,色彩富丽堂皇,既展现了献俘大典的庄严隆重,又突出何宇个人的赫赫战功和英武形象。
夏景帝看得非常仔细,目光在何宇的面部表情、铠甲纹饰、乃至身后军士的兵器配置上都停留了片刻。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画中何宇按剑的手上,问道:“此处光影处理,似乎还可再斟酌?爱卿以为,何宇当日神情,果真如此……锐利否?”
文从周跪在地上,恭敬答道:“回皇上,微臣当日曾近距离观察忠勇伯风采。伯爷英武之气,确非常人可比。然皇上圣明,洞察秋毫。献俘大典,终究是告慰列祖列宗之神圣场合,非是两军阵前。微臣……微臣在绘制正图时,已在伯爷眉宇间,略增了数分沉静恭肃之意,眼神亦稍作内敛,更显其对太庙、对皇上的敬畏之心。” 说着,他示意那两个抬着正图的小太监,“正图在此,请皇上御览。”
夏景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戴权立刻指挥小太监将巨大的正图在暖阁中央的空地上缓缓展开。
当整幅画卷完全呈现时,连见多识广的夏景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正图长约两丈,宽约五尺,比草本更为宏大壮观。色彩更加饱满厚重,金碧辉煌,将皇家典礼的恢弘气象渲染得淋漓尽致。而画中的何宇,果然如文从周所言,五官轮廓依旧英挺,但那双眸子,在草本锐利逼人的基础上,微微收敛了锋芒,增添了几分符合礼制的庄重与沉静,使得整个形象在英武之外,更显出一股符合人臣身份的稳重与恭顺。他按剑的手势也似乎柔和了一丝,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仪典的规范。
夏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