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的脚步愈发急促。京城上空弥漫着爆竹硝烟和各家各户准备年食的混合香气,街面上采买年货的人流摩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热闹。然而,这股几乎要冲破云霄的喜庆气氛,到了忠勇伯府门前那条清净的胡同口,便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衰减,最终只在府邸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留下几分徒劳的徘徊。
自何宇上表请辞,并下令闭门谢客以来,伯府便彻底沉寂下来。门前冷落车马稀,昔日里排队等候递帖子、盼着能见伯爷一面的各色人等早已散去,连那些惯会看风向的下人仆役,路过时也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不敢高声,唯恐惊扰了府内“静养”的伯爷,更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只有门檐下两盏新换的、写着“忠勇伯府”大字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算是这冷清门面上唯一一点鲜活的色彩。
府内,更是刻意营造着一种近乎压抑的宁静。丫鬟小厮们行走做事都轻手轻脚,连交谈也压低了嗓音。庭院中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堆在树下,假山石上覆盖着厚厚的白毡,松柏苍翠,却静默无声,一切都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萧索。
何宇穿着一身半旧的藏青色直裰,外面随意罩了件玄色哆罗呢的狐皮褂子,正坐在书房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一卷《孙子兵法》,却似乎并未看进去多少,目光偶尔投向窗外那株积玉堆银的老梅,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炕桌上的博山炉里,一缕淡淡的苏合香袅袅升起,给这清冷的冬日书房增添了几分暖意和宁谧。
贾芸坐在他对面,面前的小炕几上摆着些锦线、碎布和一件快要完工的婴儿小袄,针线篮里还有几块柔软的细棉布。她手指灵巧地飞针走线,偶尔抬眼看看丈夫,见他神情安然,心下也稍定。自那道辞表递上去,已有三日,宫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既无温旨抚慰,也无斥责申饬,这种悬而不决的沉默,反而最是磨人。
“爷,喝口参茶,暖暖身子。”贾芸将手边一盏一直用暖窠温着的参茶推到何宇面前。
何宇放下书卷,接过茶盏,揭开盖子,一股带着参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他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带来一丝熨帖。他看向贾芸手中那件明显是给初生婴儿准备的小袄,针脚细密,绣着简单的如意云纹,颜色是温和的湖蓝色,不分男女皆可穿用,不由微微一笑:“芸儿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只是,这是给谁家准备的?这般用心。”
贾芸脸上微现红晕,低声道:“前儿琏二嫂子来看我,说起她娘家一个表妹快要生产了,我想着总是一份心意,便顺手做一件。再者……”她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咱们……迟早也用得着。”
何宇闻言,心中一动,伸手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芸儿有心了。放心,都会有的。”他明白贾芸的心思,成婚以来聚少离多,她又是新妇,子嗣之事自是牵挂。如今他看似闲居,若能趁此机会,得个一儿半女,亦是美事。这番体贴,让他心中暖融融的。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长史周文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伯爷,夫人,宫里有旨意到了!是戴公公亲自前来宣旨,仪仗已到府门外!”
来了!
何宇与贾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终于来了”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完全避免的紧张。戴权亲自来宣旨,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若只是寻常驳回辞呈或简单准奏,大可派个司礼监随堂太监前来。劳动这位内相亲自出马,足见这道圣旨的分量非同小可。
“更衣,开中门,设香案,准备接旨!”何宇迅速起身,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片刻之后,忠勇伯府中门洞开,府内主要仆役皆按品级穿戴整齐,于前院肃立。香案早已设好,香烟缭绕。何宇换了正式的伯爵朝服,虽因“伤病”未系玉带,只着常服袍褂,但神色庄重。贾芸亦按品妆扮,身着诰命礼服,站在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