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的轿子离开忠勇伯府已有小半个时辰,府门紧闭,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喧嚣都隔绝开来。然而,那份由大红色宫缎封套包裹的奏折抄本,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砸穿了伯府刻意维持的宁静表象,在每个人心中都烫下了深刻的印记。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枝叶,在书房外的石阶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寒意。书房内,炭盆烧得暖烘烘的,但何宇和贾芸却都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贾芸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双手紧紧绞着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惶,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她不是无知妇孺,自幼在贾府那样的环境长大,又经历了何宇崛起前后的世态炎凉,太清楚这样一份措辞狠毒、直指核心的弹劾奏章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攻讦,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何宇没有立刻说话。他依旧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仿佛真的因为伤病而感到疲惫。那份奏折抄本就摊开在书案上,墨迹淋漓,字字诛心。他需要时间,不仅仅是平复骤然被袭击的怒意,更是要彻底消化戴权带来的每一个信息,揣摩皇帝让戴权亲自送来抄本背后的每一层深意。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炭盆中偶尔爆起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何宇才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不见丝毫波澜。他看向贾芸,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安抚道:“芸儿,不必过于忧心。陛下若真信了这弹劾,来的就不是戴公公送抄本,而是锦衣卫的缇骑了。”
贾芸抬起眼,对上何宇镇定深邃的目光,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爷说的是。只是……这罪名实在太恶毒!‘养寇自重’、‘贪墨军饷’,还要牵连内侍……这分明是要将爷往死里逼!爷在北疆出生入死,他们……他们怎能如此!”说到最后,语气中还是不免带上了愤懑和委屈。
何宇嘴角牵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伸手拿起那份奏折,目光在上面扫过,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跳梁小丑,惯用伎俩罢了。我阵斩努尔哈赤,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挡了多少人的晋身之阶?有人坐不住,是意料中事。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手段……还是这般老套。”
他顿了顿,手指在“养寇自重”那几个字上重重一点:“浑河血战,我军兵力、态势皆处劣势,能稳住阵脚,伺机反击已是极限。扩大战果?拿什么扩大?用将士的尸骨去堆吗?此战过程,详录皆在兵部存档,各级将领均可作证。这一条,看似凶狠,实则最是站不住脚,只要对质,顷刻可破。”
他又指向“贪墨军饷”:“北疆苦寒,粮饷转运艰难,户部、兵部皆有案可稽。每一笔开支,虽不敢说毫厘不差,但大项皆有来往文书、接收签押。我离任时,与新任主帅的交接册上,钱粮军械数目清晰。至于说我部下在京城挥霍……更是可笑。刘綎、赵率教他们,哪个是奢靡之人?他们的赏赐,大多已托人带回原籍安置家小。留在京城的,都是些老实的亲兵,平日除了操练,便是护卫府邸,何来挥霍?这分明是构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结交内侍”上,冷笑更甚:“这一条,更是其心可诛。不过,戴公公今日亲自前来,陛下让他传的那番话,‘朕,不信这些’,便是对此最好的回应。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也是告诉幕后之人,这种低劣的离间计,上不得台面。”
何宇条分缕析,将三条罪状一一驳斥,逻辑清晰,证据确凿,显示出他早已对可能面临的攻讦有所预料和准备。这份从容和笃定,极大地感染了贾芸。
贾芸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思维也恢复了敏锐,她蹙眉道:“爷分析的是。只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弹劾虽漏洞百出,但若任由其在朝野传播,终究会污了爷的清誉。而且,幕后之人既然出手,绝不会只有这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