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弹劾奏折的郭弼宸。他见到何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但目光与何宇平静扫过的眼神一碰,又不由自主地微微偏移开去。
“臣,何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宇走到御前,依足礼数,跪拜行礼。他的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爱卿平身。”夏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抬了抬手,“赐座。”
“谢陛下。”何宇起身,在小太监搬来的锦墩上坐下,位置正好在叶向高和王象乾的下首,与对面的忠顺亲王和御史们相对。
暖阁内一时寂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炭火的“噼啪”声和众人细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夏景帝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落在何宇身上,缓缓开口,直接切入主题:“何宇,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也清楚。监察御史郭弼宸,”他指了指右手边那位御史,“上了一道折子,参劾你在北疆任上,有养寇自重、贪墨军饷、结交内侍等数款大罪。折子在这里,你也看过了。朕,想听听你的说法。”
他没有问“你可知罪”,而是说“想听听你的说法”,这微妙的措辞,让在座众人心思各异。忠顺亲王的脸色更沉了一分。叶向高和王象乾则微微抬眼,看向何宇。
何宇站起身,再次躬身:“回陛下,郭御史所参各款,臣,已然知晓。此皆不实之词,构陷诬告,臣,万难接受!”
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哦?”夏景帝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你便逐一辩来吧。郭爱卿,你也可将你的疑虑,当面与忠勇伯对质。”
“臣遵旨。”郭弼宸连忙起身,先向皇帝行礼,然后转向何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气凛然,“忠勇伯,下官职责所在,风闻奏事,若有冒犯,还望海涵。然,下官所奏,绝非空穴来风!其一,养寇自重!有北疆将士密报,你在浑河之战后,明明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却故意迟缓不进,坐视努尔哈赤残部收缩至浑河对岸,以致后来爆发血战,使我军徒增伤亡!此非养寇自重,又是为何?”
何宇面色平静,等郭弼宸说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郭御史可知兵事?”
郭弼宸一愣,梗着脖子道:“下官虽未亲临战阵,然读圣贤书,亦知乘胜追击,乃兵法常理!”
“兵法常理,亦需因地制宜,因时制官!”何宇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军旅特有的铿锵之力,“浑河之战,我军兵力几何?敌军虽败,残部几何?地形如何?补给能否跟上?郭御史可知,当时我军苦战方休,人困马乏,箭矢消耗殆尽!而浑河对岸,地势开阔,利于骑兵驰骋,我军若贸然渡河追击,以疲惫之师,入敌骑优势之地,若遭敌军反扑或埋伏,后果如何?郭御史可曾想过!”
他目光如电,直视郭弼宸:“当日之战,臣与刘綎将军、赵率教将军等浴血奋战,稳住阵脚已属不易!所谓‘故意迟缓’,实为审时度势,保全将士性命,稳固胜果!兵部存档之战报、各级将领之证言皆在,郭御史所谓‘密报’,敢问来自何人?可敢与臣及北疆众将当面对质?!”
一连串的反问,有理有据,气势逼人。郭弼宸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哪有什么具体的“密报”来源,不过是秉承上意,捕风捉影罢了。他嗫嚅道:“这……风闻奏事,自当保护言路……”
“保护言路,非是鼓励诬告!”何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转而向夏景帝拱手,“陛下!浑河之战前后经过,臣之决策,皆与刘、赵等将军商议,并有详细军报呈送兵部。王尚书在此,可证臣言!郭御史不谙军务,仅凭臆测,便妄加‘养寇自重’之罪,此非言官风骨,实为误国谗言!请陛下明鉴!”
王象乾适时开口,声音沉稳:“陛下,忠勇伯所言属实。浑河之战军报,兵部存档完备。当时情势,确如忠勇伯所析,贸然渡河,风险极大。其决策,乃老成持重之举。”
夏景帝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目光转向郭弼宸:“郭御史,这第一条,你可还有话说?”
郭弼宸额头见汗,支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