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急躁冒进,或锋芒过露,便如同官子阶段下出无理手,徒惹人厌,自损目数。反之,若能沉稳应对,于细微处展现忠诚与能力,方能进一步赢得信任,为将来布局。”
贾芸听得入神,手中白子久久未落。她联想到贾府,轻叹一声:“何止朝堂如此。便是我那娘家府里,何尝不似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老太太稳坐中军,如同棋局之‘天元’,看似超然,实则维系全局平衡。赦老爷、政老爷各据一方,如同‘星位’,各有势力,却难免龃龉。琏二嫂子纵横捭阖,如同善于搏杀的中腹之力,然则过刚易折,如今已显疲态。底下那些管家、嬷嬷,乃至得势的大丫头,便是这棋盘上的‘官子’,看似微小,却也能影响局部得失,甚至牵动大局。”
何宇赞赏地看了贾芸一眼:“你看得很是透彻。贾府这盘棋,如今已是危机暗伏。元春娘娘省亲,如同一步‘强手’,看似挣足了面子,实则耗费了巨大的‘实地’(财力根基)。府中上下却仍沉溺虚名,不知俭省,内里争斗不休,如同不断自损‘目数’。长此以往,纵然外部无人攻讦,内部也难免败亡之局。”他想起昨日贾芸提到的王熙凤放贷、贾赦索古扇之事,更是摇头。
“那……可有解法?”贾芸忍不住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对母家的忧虑。
何宇落下一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酷:“积重难返,非猛药不能救。然则,下猛药者,需有绝大魄力,更需承受反噬之险。如今贾府之中,谁有此魄力?谁又愿承担此风险?政公迂阔,赦公贪婪,琏二哥庸懦,宝玉……更非当家之材。凤丫头虽有些手段,却只知揽权敛财,填补亏空,无异于饮鸩止渴。故而,这盘棋,恐难善了。”
他见贾芸神色黯然,语气转缓:“不过,世间之事,也并非全无转机。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有外力介入。但无论如何,需得自身有求变之心。芸儿,我等如今,首要之事是下好我们自己这盘棋。伯府便是我们的‘角地’与‘边空’,需得经营得铁桶一般。外间风雨,暂且由他。静观其变,积累实力,方是正道。”
贾芸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对贾府的担忧暂且压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宇哥说的是。是妾身想岔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她凝神于棋盘,终于落下白子,虽未能扭转中腹劣势,却也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实地。
棋局终了,何宇以三子之优获胜。但贾芸在逆境中的坚韧与灵巧,仍让何宇暗自点头。
侍女们轻手轻脚地进来,撤下棋盘,换上几样精致的热菜点心,并一壶温好的黄酒。夫妻二人对坐用晚膳,菜肴虽不铺张,却样样精致可口,可见贾芸持家之用心。
膳后,撤去残席,重新沏上香茗。窗外已是夜色深沉,秋虫唧鸣,更显府内寂静。何宇从书架上取下一册《资治通鉴》,翻到记载唐代“牛李党争”的篇章,与贾芸并肩坐在灯下,低声讲解其中关节。
“……你看这李德裕与牛僧孺,争斗数十年,起因或为政见不合,但发展到后来,已成意气之争,门户之见。双方只顾攻讦对手,却于国计民生有诸多妨害。最终两败俱伤,朝纲败坏,加速了唐祚衰微。”何宇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如今朝中,虽无如此明显的党争,但派系林立,倾轧不断。忠顺亲王为何屡次与我为难?表面是嫉妒军功,深层原因,或是看我并非他们那一系人马,又立下大功,恐影响其势力格局。陛下居中驾驭,既要用我等实干之臣稳固江山,又要防止一派独大,威胁皇权。故而,昨日他保我,既是因我无罪,也未尝没有借此平衡朝局之意。”
贾芸依偎在何宇身侧,听得十分专注。这些朝堂掌故、权力博弈,是她以往在深闺中绝难接触到的。如今听何宇娓娓道来,虽觉惊心动魄,却也大大开阔了眼界,对时局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此说来,为臣之道,岂非如履薄冰?”贾芸轻声道。
“然也。”何宇合上书卷,望着跳动的灯花,慨然道,“高处不胜寒。位高权重者,固然风光,却也时刻处在风口浪尖。需得有功而不矜,才高而不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