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忠勇伯府内的几株高大梧桐,叶片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黄色,风过时,簌簌作响,偶有几片挣脱枝头,翩然旋落,为这静谧的庭院添上几分诗意的萧瑟。府门依旧深锁,隔绝了外间的纷扰,府内的时间流速,仿佛也较外界缓慢了许多。
“韬光斋”内,暖意融融。上好的银霜炭在紫铜兽耳熏笼里静静地燃烧,驱散了深秋的寒凉,只余下淡淡的松柏清香。窗外天色渐暗,书房内早已点起了数盏明亮的琉璃灯,将一室照得亮如白昼。
何宇与贾芸对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中间的小炕桌上,并非摆着诗书典籍,而是纵横十九道的围棋棋盘。棋盘乃是用整块的老榧木所制,纹理细腻,触手温润。棋子则是上好的云子,黑子墨绿透亮,白子温润如羊脂,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何宇执黑,贾芸执白。棋局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正在中腹地带纠缠绞杀,形势错综复杂。何宇落下一子,攻势凌厉,直指白棋大龙的眼位要害。贾芸凝眉细思,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枚白子,久久未曾落下。灯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显得神情沉静而聪慧。
何宇并不催促,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妻子身上,带着欣赏与温柔。回京这数月,尤其是经历弹劾风波后,贾芸成长极快。昔日那个在贾府后街谨慎求存、虽有小聪明却难掩惶惑的少女,如今已能从容打理偌大伯府的内外事务,应对各方关系更是日渐娴熟。更难得的是,她于这弈道之上,也显露出不俗的天赋与悟性。何宇并未刻意相让,反而时常以凌厉的攻势相逼,意在磨砺她的心性与算路。
良久,贾芸眼眸一亮,指尖白子轻轻落下,并非直接应对何宇的攻杀,而是巧妙地在另一处“碰”了一手,看似无关紧要,实则隐隐威胁着黑棋一条尚未完全安定的边路,乃是一招“声东击西”的妙手。
“哦?”何宇微微挑眉,仔细审视棋局,不由颔首笑道,“芸儿此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攻我所必救,以此缓解中腹压力,妙哉!”
贾芸见何宇识破自己的意图,脸颊微红,带着些许被认可的欣喜,轻声道:“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宇哥莫要取笑。与你对弈,总觉步步惊心,仿佛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何宇落下应对之子,化解了边路的隐患,同时中腹的攻势依旧保持压力,口中道:“弈棋如弈世,看似方寸之地,实则蕴含乾坤。芸儿,你可知这棋盘之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与格局?”
贾芸收敛心神,一边思考下一步,一边应道:“愿闻其详。”
何宇指着棋盘,缓缓道:“你看,这开局占角、守边,如同立身于世,需先稳固根基,占住要津。我初入军中,便是从一小卒做起,谨守本分,观察学习,这便是‘占角’、‘守边’。”
“中盘搏杀,犬牙交错,最是考验算路与胆识。一招之差,可能导致优势尽丧,甚至全军覆没。如同我在北疆,面对强敌,需审时度势,或正面迎击,或出奇制胜,或合纵连横。每一步都需权衡利弊,计算得失。有时看似弃子,实则为大局取胜埋下伏笔;有时咄咄逼人,却可能是外强中干,意在恫吓。”他指了指棋盘上几处激烈的交战点。
贾芸若有所思,落下一子,问道:“那如今我等处境,又似棋局中何等阶段?”
何宇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黑子,并未急于落下,而是沉吟道:“如今么……似是中盘战事暂歇,进入细棋官子阶段。大势虽定,但胜负之数,仍在毫厘之间。需得耐心收拾残局,稳固实地,消除隐患。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处处需用心,一招不慎,仍可能被对手翻盘。”他说着,将棋子落在了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地方,实则补强了自身一处微小的缺陷,防患于未然。
“陛下如今对我,便是处于这‘细棋’的审视之中。”何宇的声音压低了些,目光变得深邃,“表面的风波已过,但帝心难测。他需要确认,我这颗棋子,是否真的安分,是否还有价值,是否会成为新的隐患。我等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