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城下,烽火连天,箭矢如蝗。城墙垛口被巨石砸出累累伤痕,凝固的血迹与泥泞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紫黑色。守城的士卒们衣甲破损,面带菜色,眼神中交织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绝望中的顽强。皇太极的八旗兵如同潮水般,一波退去,一波又至,抛石机日夜不停地咆哮,将死亡与毁灭倾泻在这座孤城周围。城内的粮草、箭矢、滚木礌石,都在急剧消耗,伤兵营里哀嚎不绝。每一次敌军攻势间歇,城头守军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但每当警钟再次凄厉响起,他们又不得不挣扎着爬起,用磨损的刀枪和所剩无几的力气,迎接下一轮生死考验。求援的信使派出一波又一波,却如石沉大海。希望,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皇极殿内,关乎这座孤城乃至整个辽西命运的争论,却仍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效与扯皮中继续。
连日来的朝会,气氛一次比一次凝重,也一次比一次诡异。龙椅上的夏景帝,脸色一日阴沉过一日,那冕旒之后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在场每一个臣子的心肺。广宁的危局,像一块不断增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解决方案,却始终如同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陛下!”兵部右侍郎出列,声音带着急切,“广宁军报,一日三催!城内粮草最多再支撑半月,箭矢火药用度亦已见底!援兵若再迟迟不至,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速定主帅之人选,即刻发兵!”
户部尚书立刻苦着脸出班反驳:“侍郎大人岂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八万大军的开拔银、三个月粮饷,岂是顷刻间就能筹措齐全的?漕运不畅,各省钱粮解送迟缓,国库如今能动用的现银不足五十万两!若要凑齐此数,至少还需十日!”
“十日?”一位都察院的御史厉声道,“广宁还能等十日吗?户部为何不早做准备?难道要坐视广宁陷落,让数千将士的血白流吗?”
“早做准备?边衅突起,谁能预料?何况去岁水患、今春蝗灾,各处赈灾已然将国库消耗大半……”户部尚书据理力争,唾沫横飞。
争论的焦点,从一开始的“派谁去”,逐渐滑向了“有没有钱派兵去”以及“谁该为没钱负责”的互相攻讦。勋贵集团抱怨文官无能,拖累军国大事;文官集团则暗指勋贵贪墨,虚报兵额,耗费国帑。整个朝堂,如同一个喧嚣的集市,却无人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端坐在勋贵班列前方的忠顺亲王水荣,冷眼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中并无多少焦急,反而有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僵局,对他有利。只有当局面烂到无可挽回,陛下和朝野才会想起“良药”的珍贵,而届时,这“良药”的剂量和用法,就由不得别人了。
终于,在一片嘈杂中,一位素以耿直着称的翰林院学士出列,声音清朗,压过了许多争论:“陛下!臣以为,眼下廷议纷纭,皆因主帅不定。主帅一定,则调兵、筹饷、转运诸事,方能有所依归。臣冒死进言,如今朝中,论及对建奴之了解,论及临阵之韬略,论及军中之声望,无出忠毅伯何宇其右者!何将军昔年阵斩奴酋,威震北疆,若由何将军挂帅,必能稳定军心,震慑皇太极,解广宁之围!”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水,瞬间让大殿安静了片刻,随即引发了更大的波澜。
“臣附议!”
“何将军确是合适人选!”
“是啊,怎地忘了何将军!”
一些中间派和与何宇并无旧怨的官员纷纷出声附和。何宇的军功和能力是实打实的,在这危难时刻,似乎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龙椅上的夏景帝,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上敲击着,并未立刻表态。他何尝不知道何宇是最佳人选?但正是因为这“最佳”,才让他心存忌惮。上次自辩,何宇展现出的沉稳、心智以及在军中的影响力,都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警惕。此战若再胜,何宇之功勋、声望将达何等地步?届时,该如何封赏?又如何制衡?
就在夏景帝沉吟未决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