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周身的寒意被驱散。他在贾芸身旁的暖榻上坐下,目光自然地落在了书案上那张墨迹未干的小笺上。
“怎么了?账目上有棘手之事?”何宇语气温和地问道。他对贾芸的能力十分信任,寻常事务她皆可处理得当,能让她特意记录下来的,必不寻常。
贾芸将小笺递给他,又将自己在汇通货栈和文华斋账目上发现的疑点,以及派旺儿去打听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夫君,我总觉得这几笔账有些不对劲。倒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而是这行事的路子,与往常不同,透着点说不出的蹊跷。尤其是那货栈的‘钱四’,我印象里是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以往这类需要‘打点’的外务,多是由更活络的管事去办,怎会突然由他经手这几笔语焉不详的款项?”
何宇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拿起那张小笺,目光扫过上面清秀却有力的字迹,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他没有立刻发表看法,而是靠在引枕上,微微阖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贾芸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思的侧脸,心中那份不安,也因他的沉稳而稍稍安定。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何宇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却带着一丝冷意。
“芸儿,你察觉的很对。”他坐直身体,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不是账目差错,也不是寻常的管事贪墨。若我所料不差,这是有人,开始从咱们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产业下手了。”
“下手?”贾芸心中一紧,“夫君是说……?”
“还记得上次忠顺亲王弹劾我‘养寇自重’吗?”何宇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次他们用的是明枪,被我们挡了回去。这次,他们学乖了,想用暗箭。而且,这箭矢,恐怕不止一支。”
他指着小笺上的记录,分析道:“你看,货栈这边,是异常的资金流出,借口是‘雇工’、‘打点’。书坊那边,是异常的物资流入,来源是一家背景不明的新作坊。若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看呢?”
贾芸冰雪聪明,经何宇一点,立刻想到了关窍,脸色微微发白:“夫君的意思是……有人想通过货栈,将一些不明来路的银子洗白,或者,假借‘打点’之名,行贿赂勾结之实?而书坊那边,采购那家新作坊的物资,可能是想在里面夹带些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违禁的文稿?或者,干脆在那批雕版或墨锭里,暗藏机关?”
“不止如此。”何宇目光锐利,“货栈掌控物流通道,书坊影响言论喉舌。这两处若被做文章,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可以污我们一个管理不善、勾结奸商;往大了说……”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若是在货栈转运的货物中,被‘人赃并获’地查出些不该有的东西,比如……军械禁物?若是在书坊刊印的书籍中,被找出些‘悖逆之言’?甚至,更阴毒一些,他们可以伪造我与关外的书信,通过货栈的渠道‘泄露’出去,或者,利用书坊的雕版,‘不小心’印出些通敌的‘密信’……”
何宇每说一种可能,贾芸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手段,比之上次的直白弹劾,确实阴险了十倍不止!它们瞄准的不是何宇的军功,而是他的根本——忠诚和清白。一旦沾上,极难分辨。
“他们……他们怎敢如此!”贾芸又惊又怒,纤手紧紧攥住了帕子。
“狗急跳墙,利令智昏,有何不敢?”何宇冷笑道,“朝堂上阻我出山不成,边关战事又不利,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他们需要一个新的,更能置我于死地的罪名。”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沉吟道:“芸儿,你立了一功。若非你心细如发,我们恐怕要等对方布置得更周全时才会察觉,那时就被动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贾芸急切地问,“是否要立刻清理账目,更换管事,断绝与那家‘巧工坊’的往来?”
“不,那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何宇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