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京城接连几日都是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冻结在天幕上,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寒意侵骨,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个个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然而在这片表面的沉寂之下,几股暗流正按照各自的轨迹,加速奔涌。
忠毅伯府内,何宇与贾芸在确认了潜在的威胁后,并未显出丝毫慌乱。相反,伯府的生活节奏似乎比往日更加舒缓、规律。何宇依旧每日在书房读书、整理笔记,偶尔在庭院中练练拳脚活动筋骨,但绝少出门。贾芸则将更多精力放在管理内宅和那些明暗产业上,行事愈发细致周密。
这日清晨,何宇用过早膳,便披了件墨色狐裘,信步来到前院。院子里,几个小厮正拿着长竿,小心地清理屋檐下悬挂的冰凌,以免坠下伤人。见到何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垂手肃立问安。
何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目光却落在院中那几株叶子落尽的老槐树上,光秃秃的枝桠虬结着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此刻错综复杂的局势。他看似在赏景,脑中却在飞速盘算。
“旺儿。”何宇轻声唤道。
心腹小厮旺儿立刻从廊下小跑过来,躬身道:“爷,您吩咐。”
“你去一趟汇通货栈。”何宇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找那个叫钱四的管事,就说夫人查账,觉得前几笔‘临时雇工’和‘线路打点’的款项,用途写得不够清楚,让他补一份详细的说明过来。记住,态度要寻常,就说是例行对账,莫要让他觉得是被特意盯上了。”
旺儿机灵,立刻领会了何宇的意图,这是要打草惊蛇,但惊的力度要恰到好处,既让蛇知道有人注意到了它,又不至于让它受惊缩回洞里去。他应了声“是”,又道:“爷,若是那钱四推诿,或者胡乱写一份来搪塞呢?”
何宇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他不会推诿,反而会尽力写得‘合理’。你只需告诉他,夫人管理内帏,对账目要求向来严格,让他务必写清楚时间、地点、雇了何人、做了何事,打点了哪条线路、经手人是谁,以便日后核对。若他写得好,夫人或许还会觉得他办事稳妥,日后这类外务,也可多交予他一些。”
这便是抛饵了。给那钱四,或者说给钱四背后的人,一个错觉——伯府的女主人只是例行公事,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妥善”处理而给予更多信任和权力。贪婪和侥幸,会促使他们沿着设好的路子继续走下去,甚至走得更深。
旺儿心领神会,点头道:“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办。”
何宇又补充了一句:“去了货栈,眼睛放亮些,看看可有生面孔,或者有无其他异常。但切勿打探,办好交代的事就回来。”
“是。”旺儿领命,匆匆去了。
安排完货栈这边的事,何宇转身回了内宅。贾芸正在暖阁里看着丫鬟们收拾冬衣,见何宇进来,便挥手让丫鬟们退下,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夫君安排旺儿去了?”贾芸低声问。
“嗯。”何宇接过茶盏,在炕桌另一边坐下,“饵已经放下,就看鱼儿咬不咬了。书坊那边,芸哥儿今日可会过来?”
贾芸道:“我昨日让绣橘去递了话,说前几日送来的那批雕版,有几处刻得不够精细,让他得空来一趟,看看是让匠人返工,还是扣些工钱。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
正说着,外头丫鬟禀报:“奶奶,芸二爷来了。”
贾芸(兄)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袍,肩头还落着些未拍净的雪屑,显然是匆匆赶来。他进了暖阁,先给何宇和贾芸行了礼,脸上带着些忐忑:“妹妹,妹夫,可是那批雕版问题很大?我昨日还去‘巧工坊’催问过,他们说近日活多,难免有些疏漏……”
贾芸示意他坐下,让小丫鬟也给他上了茶,才不紧不慢地说:“哥哥莫急,版子的问题说大不大,有几处笔画模糊,边缘毛糙,若是印一般的闲书倒也罢了,但咱们这批书是要做长久招牌的,马虎不得。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那‘巧工坊’,除了价钱低些,可还有其他特别之处?比如,东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