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寒意已深入骨髓。连日的阴霾终于被一场呼啸的北风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些许惨淡的冬日阳光,但阳光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屋檐下、树枝上挂着的冰凌照得寒光闪闪,更添了几分肃杀。
这日恰逢大朝会。天还未亮,紫禁城午门外的广场上,已是冠盖云集。三品以上的京官、勋贵、皇室宗亲,依照品级爵位,排成肃穆的队列,等待着宫门开启。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不散。官员们或三五低声交谈,或独自揣手肃立,神色各异,但眉宇间大多带着一丝凝重。北疆战事不利,朝廷为帅位人选争论了多日仍无结果,这股焦灼压抑的气氛,也弥漫在这黎明前的宫门外。
忠毅伯何宇依旧称病未朝。这是他在成功自辩、进入“荣养”期后一贯的做法,低调蛰伏,远离朝堂是非之地。因此,当那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抵达时,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几个相熟的官员远远点头致意。何宇穿着伯爵品级的朝服,外罩御赐的貂裘,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有些苍白,但步伐沉稳,眼神平静,在长随的搀扶下,默默站到了勋贵队列中靠后的位置。他微微垂眸,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履行必要的礼仪。
“咚——咚——咚——”
景阳钟声沉重地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厚重的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洞开。文武百官整理衣冠,屏息静气,按照序列,鱼贯而入,穿过幽深的门洞,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金銮殿——皇极殿。
皇极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巍然耸立。鎏金铜鹤熏炉中吐出袅袅香烟,混合着陈年木料和皇家特供香料的气味,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又略带压抑的氛围。夏景帝夏弘静已经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的十二章纹衮服,面容隐在玉旒之后,看不真切表情,只有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唱引下,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声浪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众卿平身。”夏景帝的声音透过玉旒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例行礼仪过后,朝会进入奏事环节。起初,都是一些常规的政务汇报,各部院堂官出列陈奏,内容无非是各地的祥瑞、灾情、钱粮收支、官员考核等。夏景帝或简短批示,或交由相关部门议处,流程刻板而沉闷。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正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勋贵队列中垂首肃立的何宇,又或是文官队列前排,那位身着亲王蟒袍,面色沉静的忠顺亲王。
果然,当轮到都察院御史奏事时,气氛陡然一变。
一位身着青色七品补服的监察御史,手持象牙笏板,快步出班,跪倒在御前,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锐气:“臣,监察御史郭纶,有本启奏!”
“讲。”夏景帝的声音依旧平淡。
郭纶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忠毅伯何宇,虽蒙圣恩,荣养在京,然其身为勋贵,不思报国,反纵容名下商号,行资敌之举,有负圣恩,罪不容赦!”
“资敌”二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整个皇极殿瞬间哗然!尽管早有预料可能会有风波,但谁都没想到,矛头会如此直接、如此尖锐地指向刚刚因军功封伯、且不久前才自辩清白的何宇,而且罪名是如此骇人听闻的“资敌”!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何宇身上,有震惊,有疑惑,有担忧,有幸灾乐祸。何宇却恍若未闻,依旧微微垂首,神色不动,只是拢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捻动了一下。
龙椅上,夏景帝的声音透过玉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郭纶,你可知‘资敌’乃是大罪,若无实据,诬告勋贵,该当何罪?”
郭纶似乎早有准备,叩首道:“臣深知此罪干系重大,若无确凿证据,绝不敢妄言!臣已查实,忠毅伯何宇名下,有一商号名为‘汇通货栈’,近三个月来,多次以运送药材、皮货为名,向山海关外输送大宗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