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靴底碾过金砖的响。
东宫总管李福全掀帘而入,花白的胡须在胸前簌簌发抖,目光落在沈一沾着墨汁的手上,陡然沉了沉。
“殿下,”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谄媚,却在扫过沈一时,淬着冰,“暗卫终究是暗卫,岂能在书案前近身?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参奏……”
沈星辞的金环在指间转得飞快。
“李总管,”他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你是觉得,本宫的东宫,轮得到你来定规矩?”
李福全的脸色瞬间煞白,“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青石板闷响。
“老奴不敢!只是……只是三皇子那边若知道……”
“三皇子?”沈星辞忽然起身,金环“当啷”砸在案上,“你倒是替他盯得紧。”
他从墙上摘下马鞭,玄色鞭身缠着银线,是先皇后亲手为他缠的,据说抽在人身上,皮肉会传来细密的刺痛。
“殿下饶命!老奴……”
马鞭破空的脆响,打断了李福全的哀嚎。
第一鞭落在他身侧的地砖上,溅起的碎石擦过他的耳际,留下道血痕。
第二鞭抽在他的背上,锦袍瞬间裂开,露出里面贴肉的护心符——那符纸的边缘,印着三皇子府特有的蛇形纹。
“第三鞭,”沈星辞的声音里带着戾气,马鞭悬在半空,金环在腕间晃出冷光,“替三皇子问你,本宫的人,他也敢动?”
李福全的哭喊卡在喉咙里,看着沈一沾着墨汁的手按在书案上,那只手的主人正垂眸而立,耳后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红,像滴要落下的血。
沈一忽然开口。
“殿下,”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李总管是东宫老人,若伤了,怕是……”
沈星辞的马鞭顿在半空。
他看向沈一,对方的眼底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权衡——像在计算留着李福全的价值。
“你倒是替他说话。”
他忽然笑了,收回马鞭时,银线在阳光下闪了闪,“也罢,留着他,给三皇子递个信。”
李福全连滚带爬地退出去时,沈一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墨汁浸透。
墨香混着隐约的血腥味,钻进鼻腔,像极了老教头死前,那本染血的《孙子兵法》的味道。
沈星辞重新坐下,金环转得慢了些。
“你方才,为何替他求情?”他的指尖蘸了点墨,在纸上画着不成形的圈,“暗卫营的规矩,不是‘见死不救’?”
沈一望着那些墨圈,忽然想起老教头说的“权衡之术”。
“留着他,”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卫特有的算计,“能知道三皇子的动静,比杀了更有用。”
沈星辞的笔尖顿在纸上。
墨点在“谋攻篇”的空白处晕开。
他忽然将笔塞进沈一手里,墨汁溅在对方的手背上,与之前的黑渍融成一片。
“替我写‘兵者,诡道也’。”
沈一握着狼毫的手,比握刀时更稳。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轨迹,带着暗卫营没有的舒展,撇捺间藏着与他梦中相似的笔锋。
只是在“诡”字的竖弯钩处,微微发颤——像被什么东西烫到,又强行压了下去。
沈星辞看着那字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桃花树下,那个穿月白锦袍的小男孩,握着小不点的手学写字,也是在这个笔画上,微微发颤。
墨香在殿内漫开,混着演武场未散的血腥气,在金砖上织成张无形的网。
沈一站在案侧,手背上的墨汁渐渐干涸,留下青黑的印,像枚洗不掉的烙印。
他知道,从握住这杆狼毫开始,有些东西,比刀背更难掌控,比寒毒更难抵御。
书案上的《孙子兵法》,还摊在“谋攻篇”。
沈一写的“诡道”二字,与沈星辞的朱砂批注,在阳光下相互映衬。
像两个藏着秘密的影子,终于在墨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