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想查询24小时家政服务的电话。
但……他再次想起了她沉睡时疲惫的脸。如果现在进行大扫除,不可避免会产生噪音,可能会惊醒她。而且,严格来说,这是她的私人空间,她的创作领地,他是否有权按照自己的标准来“净化”它?一个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的、关于“界限”与“尊重”的问题,悄然浮现在他过于理性的脑海里。
又是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对自己而言,堪称石破天惊的妥协和让步。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勇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但他没有去拿清洁工具,而是目标明确地开始执行一项极其有限的“最低限度干预方案”:
他找到那个吃了一半的炸鸡桶,仔细地将盖子盖紧封好,防止气味扩散和油脂渗出;
他将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画稿,按照大小大致归拢了一下,叠成一摞,放在桌角,避免被踩到或沾染更多污渍;
他将几只滚到桌边的、最昂贵的画笔捡起来,仔细地盖上笔帽,放回笔架;
最后,他做了一件对他来说可能最艰难的事——他伸出手,关掉了主灯和电脑屏幕,只留下一盏昏暗的、不会影响睡眠的小夜灯。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退出了画室,然后,反手轻轻地将房门关上了。
眼不见为净。
这四个字,对于一个要求绝对控制感和视觉秩序感的重度洁癖患者而言,是一种何等巨大的、违背天性的、近乎自欺欺人的让步!这相当于一位严谨的外科医生,在看到手术室器械摆放错误时,不是立刻纠正,而是拉上帘子告诉自己“没关系”。
他站在紧闭的画室门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一种混合着“不负责任”、“纵容污染”的负罪感和一种“尊重了她”、“没有打扰她睡眠”的奇异成就感在内心交织碰撞。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她的空间,她的规则优先于我的舒适度。这是一个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处理。
最终,那丝为她做出了牺牲和改变的微妙成就感,极其艰难地、以微弱优势压倒了生理性的不适。他没有再回头去看那扇门,仿佛那后面关着一个需要隔离的未知病毒。他去卫生间反复洗了三遍手,用了比平时更多的消毒液,才勉强将那种黏腻的错觉冲洗干净。
这一夜,对于陆景深而言,注定难以完全安眠。但对于林夕而言,这是她疲惫至极后的一场黑甜无梦的酣睡。
第二天清晨,林夕神清气爽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上,完全不记得是怎么从画室过来的。她走出卧室,看到陆景深已经在厨房,正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一丝不苟地准备着早餐(燕麦粥和煮鸡蛋,绝对健康无菌)。
看到她,他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如常地问道:“睡得好吗?”
“好极了!”林夕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什么,跑向画室,“哎呀我的稿子……”
她推开画室的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混乱,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炸鸡桶盖好了,画稿叠整齐了,最贵的几支笔也收好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心里瞬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惊讶。她转过头,看向厨房里那个背影挺直、正在用食品温度计测量燕麦粥温度的男人,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她知道,对于陆景深而言,昨晚他关上的那扇门,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一扇普通的门,那是他固若金汤的准则堡垒,第一次为她,打开了一道缝隙,并默许了“混乱”的存在。
这种笨拙的、挣扎的、违背天性的“让步”,比任何鲜花和情话,都更让林夕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独一无二的在意。冰山,确实正在为她融化,哪怕速度缓慢,过程挣扎,但每一步,都清晰可见,重若千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