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缴获,坐吃山空。如同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
“其二,良莠不齐。百万之众,九成九是走投无路的流民饥民,未经训练,士气可鼓不可久。军纪涣散,难以约束。真正能战、敢战、有组织的精锐,十中无一。一旦遭遇朝廷真正的精锐边军,如何抵挡?”
“其三,强敌环伺。朝廷再是腐朽,毕竟掌握着大义名分和庞大资源。童贯、蔡京等人为保权位,必倾尽全力镇压。精兵军队劲旅一旦南下,挟雷霆之势,摧枯拉朽。方腊内部山头林立,号令难一,如何抗衡?”
“其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洞见:“……他们太‘干净’了。或者说,太‘理想’了。方腊要‘耕者有其田’,要‘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这是掘了天下所有豪强地主的根!那些暂时依附的、心怀鬼胎的势力,一旦朝廷大军压境,许以重利,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甚至反戈一击!这天下,终究是士绅豪强的天下。方腊的理想,太过奢侈,也太过天真。”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分析透彻,直指方腊起义最致命的软肋和必然失败的结局。
马车外,雨渐渐停了下来。
就在荣安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唰——”
阿六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不再深邃如渊,不再冰冷沉寂,而是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般的、锐利到极致的寒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瞬间穿透了昏暗的车厢,死死地、毫无保留地钉在了荣安的脸上!
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但周身的气息却陡然变得危险而粘稠,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他体内酝酿。那目光,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更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震惊与……杀意!
他紧盯着荣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狭小的车厢内轰然炸响。
“你,不是荣安!”
“你,究竟是什么人?!”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阿修罗的骨珠碰撞声戛然而止!
他再次惊愕地张大了嘴,看看阿六,又看看荣安,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荣安,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被识破了!
如她所料!
阿六早就怀疑她了,她不过是自爆马脚,他就真的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了!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羞愧……反而有一种了然与邪恶。
她猛地抬起头,毫不避让地迎上阿六那凌厉的目光!
她的面具下,那双原本还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她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再伪装,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和桀骜,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鬼见愁先生!”
冰冷的反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车厢内久久回荡。
……
“呵……”
一声极其突兀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轻笑,从阿六的喉间溢出。
紧接着,这轻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漾开,化作了低沉而清晰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压抑,继而变得疏朗,最后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他缓缓抬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覆盖下半张脸的冰冷面具边缘。在荣安和阿修罗的注视下,他将面具,缓缓摘了下来。
面具滑落。
一张脸,暴露在昏暗摇曳的车里。
他的皮肤许是因为久不见天日的缘故,更加冷白了,如同上好的寒玉,衬得眉眼愈发漆黑深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