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反复出现在杂乱卷宗中的地名,如同黑暗中一点突兀的磷火,骤然跳入荣安的眼帘——
“漱玉轩”。
这个名字,在几份看似无关紧要的文书上频频出现。
一份记录“损耗勘验”的胥吏差旅报销单,目的地赫然写着“漱玉轩”。
一张模糊的、疑似私人宴请的礼单草稿,落款处有“漱玉轩”的印记。
甚至在几份与“生漆采买”完全无关的、关于修缮县衙屋顶的物料清单末尾,也潦草地标注着“款项已结,余资转漱玉轩。
“漱玉轩”……
听起来像是书斋、茶楼,甚至可能是某个文人雅集的别号。但在青溪县这种地方,一个名字频繁出现在胥吏的差旅、私人宴请和公款挪用的边缘记录里,本身就透着极大的蹊跷!
这绝不寻常!
它像一个吸附在漆税黑幕边缘的、不起眼的污点,却隐隐散发着腐败的甜腥气。
直觉如同警铃在荣安脑中尖锐响起。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撕开这看似严密链条的口子。
这个“漱玉轩”,或许就是关键!
……
于是荣安避开了阿六和阿修罗,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色男装,用布巾束了发,刻意压低了眉宇间的锐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县衙,直奔漱玉轩而去。
城里刚刚经历陷落与光复,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硝烟未散的肃杀。街道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门窗紧闭,偶尔有巡逻的兵丁走过,脚步沉重,眼神警惕。
荣安一路上打听,在靠近运河的一条相对繁华的街巷深处,找到了“漱玉轩”。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那挂着“漱玉轩”牌匾的建筑门前时,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愣住了。
这……这哪里是什么书斋茶楼?!
眼前的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朱漆大门敞开,门口悬挂着精致的琉璃宫灯,即使是在这肃杀的午后,也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暧昧暖光。
门楣之上,“漱玉轩”三个鎏金大字飘逸风流,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文雅气息。但大门两侧,倚着几位身着轻薄纱裙、妆容精致的女子,她们姿态慵懒,眼波流转,顾盼间风情万种,正与偶尔路过的、衣着体面的男子低声调笑。空气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混合着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这分明是一座极其讲究、走高端路线的青楼妓馆!
而且看这排场和气度,是专门招待达官显贵、文人富商的风月销金窟!
荣安站在街对面,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抽搐。
难怪!
难怪那些胥吏的差旅费要报在这里!
难怪那些见不得光的宴请要选在这里!
难怪挪用的公款会流向这里!
这“漱玉轩”根本就是一个完美的销赃窟、情报交换站和拉拢腐蚀官员的温柔乡!
它披着“文雅”的外衣,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藏污纳垢之所!
她正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观察一番,却意外地被“漱玉轩”门口几个正热烈讨论的文人模样的男子吸引了注意。
“唉,王兄,你今日可算来着了!‘漱玉轩’新到了一批‘风月无边’的册子,那画工……啧啧啧!简直神了!”
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
“哦?比上回那本‘巫山云雨图’如何?”
被称为王兄的中年文士,捻着胡须,眼中也露出几分感兴趣的光芒。
“云泥之别!天壤之别!”
锦袍公子激动地比划着:“那‘巫山云雨’算什么?匠气十足!这‘山河无恙’先生的‘风月无边’,才是真正的惊世之作!那人物……啧啧,纤毫毕现,活色生香!那眼神,那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