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语气带着一种告诫:“有些浑水,深不见底,能不趟,最好就别趟。泼天的功劳,你已经分了一杯羹,何必再非要凑上前去,惹上一身洗不掉的腥臊气?这汴京城啊,暗流汹涌得很。能安稳活着,看清楚风往哪边吹,比什么都强。至于牢里那位……”
这番话,看似不屑调侃,实则充满了现实的冷酷和意味深长的警告。
荣安心中不甘,又去找阿六。
阿六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沉静如水,但说出的话,却比章霁的更直接,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方腊,必死无疑。”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区别只在于,他是‘伤重不治’死在审讯的刑架上,还是能多撑几天,等到一场‘明正典刑’的公开表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龙椅上那一位、对蔡京童贯那几位相公、对东南那些牵扯进花石纲的大小官员……他活着,每多喘一口气,每多说出一个名字,多牵扯出一件江南的龌龊事,都可能在这汴京城里引发一场谁也无法预料、谁也不愿看到的滔天巨浪。所以,他必须死,而且必须在‘合法’的外衣下,尽快地、安静地死掉。”
他顿了顿,目光在荣安有些苍白的脸上:“所谓的‘审讯’,你以为真的是为了查明真相?不过是为了罗织罪名,牵连异己,或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报复欲,最终,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制造一个‘重伤不治’或‘畏罪自尽’的结局罢了。你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从他被擒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荣安彻底沉默了。
她完全明白,方腊起义,不仅动摇了东南这个帝国的财赋重地,更深深刺痛了朝廷那根最敏感、最腐败的神经——以花石纲为代表的竭泽而渔的掠夺、应奉局的无法无天、那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集团,以及他们背后那位沉浸在艺术幻想和极致享乐中、对民间疾苦漠不关心的皇帝赵佶。方腊活着,就是一面照妖镜,照出这盛世下的脓疮与腐朽。所以,他必须被销毁,连同他可能说出的所有真相一起,彻底埋葬。
几天后,官方的正式通告如期发布,张贴在汴京各处醒目的告示栏上。
巨寇方腊,经有司连日严密审讯,对其僭号造反、屠戮官吏、荼毒生灵等十恶不赦之罪供认不讳。然其人性戾狠,中毒已深,妖言惑众,冥顽不灵,加之身受重伤,药石罔效,已于狱中伏诛。为震慑宵小,昭彰国法,天威浩荡,定于三日后午时,在朱雀门外刑场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重伤不治,狱中伏诛”?
荣安正在皇城司签押房内整理此次任务的后续卷宗,听到同僚带来的这个消息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无法抑制地从她的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他们……他们竟然连最后这几天都等不了!
连一场掩人耳目的公开审判都懒得演!
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用最“方便”的方式,结果了他!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发冷,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冰天雪地。
走在城中,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看到的是一张张扭曲的、兴奋的、麻木的、恐惧的、冷漠的面孔。那些高踞在临街酒楼轻摇团扇、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的贵族男女,那些互相推搡踩踏、甚至头破血流的平民,那些眼神冰冷如铁、如同雕塑般站立着的官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