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秋天总是来得突然。
前一天还穿着短袖,第二天就得裹上风衣。
徐丽喜欢这个季节,喜欢诊疗室窗外那棵梧桐树叶子由绿转黄的过程,喜欢空气中那种清冽又略带萧瑟的味道。
她的诊疗室在法租界一栋老洋房的二楼,临街,但很安静。房间布置得温暖而专业:米白色的沙发,原木色的书架,角落里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她会在患者特别焦虑时弹上一小段。
墙上没有挂那些晦涩的心理图表,只有几幅抽象画,色彩柔和,形状暧昧。
每周三下午三点,乔卫东会准时出现。
这是他们第十二次诊疗。徐丽坐在她惯常的单人沙发上,笔记本摊在膝头,笔握在手里。
她穿着浅灰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白色的丝质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冷静的眼睛。
乔卫东坐在她对面的长沙发上,姿态放松,但不过分随意。他总是穿得很得体,今天是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卡其色的猎装夹克。
这个男人有种奇特的气质——明明坐在心理医生的诊疗室里,却不像个“病人”,倒像个来访的客人。
“上周过得怎么样?”徐丽问,这是每次开场白的标准句式。
“还不错。”乔卫东笑了笑,“收养了个女儿,十七岁,街头涂鸦艺术家。给她找了学校,租了公寓,现在正头疼怎么让她乖乖写作业。”
徐丽的笔在纸上顿了顿。这是乔卫东第一次在诊疗中提到具体的人,而且还是这么私密的事情。她记得几周前,他只是含糊地说“在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听起来是个大工程。”她保持专业语气,“你为什么会做这件事?”
乔卫东想了想:“因为她让我想起我女儿。英子十七岁时,我也没怎么好好陪她。现在有机会弥补,虽然不是对英子,但至少对另一个女孩。”
徐丽在笔记本上写下“补偿心理”,但随即又划掉了。这个词太简单,不足以概括乔卫东的行为。
她见过太多有补偿心理的人,他们的帮助带着明显的自我满足感,但乔卫东不是。他说起那个叫彭佳禾的女孩时,眼睛里有种纯粹的、近乎温柔的东西。
“你之前提到的那几位女士,”徐丽换了个方向,“甘敬,江莱,现在又多了个彭佳禾。你似乎在主动让很多人进入你的生活。”
“有问题吗?”乔卫东反问,语气很平静。
“通常来说,人们在经历重大心理创伤后——比如你提到过的‘前世跳楼’的幻痛——会倾向于封闭自己,或者只维持浅层关系。但你恰恰相反,你在建立更多、更深层的联系。”
乔卫东笑了:“徐医生,你是在分析我,还是在担心我?”
这个问题让徐丽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抬起眼睛,对上乔卫东的目光。那双眼睛很深,看人时有种穿透力,但又不带攻击性。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需要在专业范围内了解你的心理状态。”她说,声音比平时快了一点。
“那我告诉你我的心理状态,”乔卫东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做。
我帮助甘敬,是因为她值得被尊重;我引导江莱,是因为她需要方向;我收养彭佳禾,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家。就这么简单。”
“那你自己呢?”徐丽问,“你从这些关系中得到什么?”
乔卫东沉默了。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过,一片黄叶飘落,粘在玻璃上。
“得到存在感。”他最终说,“徐医生,你相信吗?人活着,需要被需要。需要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别人有意义。
我以前不懂这个道理,直到我站在天台边缘,觉得这个世界有我没我都一样。那种感觉……很冷。”
徐丽感到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她见过太多抑郁症患者描述那种虚无感,但乔卫东说得不同。他不是在抱怨,而是在陈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