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包铁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将外面世界的喧嚣、血腥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暂时隔绝开来。
福王府后花园那处偏僻的地窖,此刻成为了数十名刚刚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拽回来的人们,唯一的避难所。
地窖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盏临时找来的油灯散发着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将巨大的、由青砖砌成的拱形空间映照得影影绰绰。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霉味、陈年灰尘的气息,以及……
几十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汗臭、血腥和极度惊恐的酸腐气味。
方才在广场上经历的生死一线,让这群原本属于不同阶层、拥有不同技能的人,此刻都只剩下一种共同的情绪——
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们挤在一起,如同受惊的鹌鹑,眼神空洞地望着站在他们面前、这位将他们从屠刀下“救”出、却又带入这未知幽闭之地的年轻“苏军师”,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惶恐与猜疑。
苏俊朗站在地窖中央,感受着数十道交织着恐惧、疑惑、甚至一丝绝望的目光。
他深知,此刻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态或空洞的许诺,都无法真正安抚这些受尽惊吓的灵魂。
他需要做的,是给予最实际的保障和一丝看得见的希望。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示意跟随他进来的两名相对和善些的刘宗敏亲兵(他特意挑选的),将几大桶干净的饮水和几筐刚刚从王府厨房“征用”来的、还带着些许温气的炊饼和粗粮窝头,放在了人群面前。
“诸位受惊了。”
苏俊朗的声音打破了地窖中的死寂,他的语气平和而沉稳,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倨傲,反而带着一种真诚的疲惫与同情,
“先喝点水,吃点东西。
在这里,暂时安全了。”
饥饿和干渴是最原始的驱动力。
面对食物和饮水,人群中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起初无人敢动,但很快,几个胆子稍大的年轻人,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抓起窝头狼吞虎咽起来,喝水时发出咕咚咕咚的急促声响。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渐渐放下些许戒备,开始默默地领取食物。
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紧张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点。
看着众人稍微恢复了些许生气,苏俊朗才继续开口,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苍老或年轻、但都写满了惊魂未定的面孔,语气诚恳:
“我知道诸位心中恐惧,不知我将你们带至此地,意欲何为。
我苏俊朗在此立誓,我并非嗜杀之人,留诸位在此,绝非为了奴役或加害。”
他顿了顿,让话语沉淀下去,然后清晰地说道:
“我将诸位从刀口下救出,是因为我深知,诸位身怀的技艺和学识,远比那些冰冷的金银更为珍贵,是这乱世中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番话,让一些正在低头啃食窝头的人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在这个视工匠为“贱业”、文人如草芥的残酷时代,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抄家灭门般恐怖的当下,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他们的价值,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苏俊朗趁热打铁,坦诚布公:
“实不相瞒,我需借助诸位之才,共研格物致知之道,探索天地万物之理,制造一些……
能在这乱世中保全性命、甚至造福生民之物。
在此地,你们的安全,由我苏俊朗一力承担!
只要遵守此处的规矩,我保证,无人再敢伤害你们分毫!”
他的话语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力量,尤其是“安全”二字,如同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众人飘摇的心神。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
了解并整合这支仓促组建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