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知微点头,转身扶住张夫人手,“从今日起,禁用一切催产汤、堕胎散,饮食温补,卧床安神。我会每日前来监测胎心。”
她走出厅堂时,阳光刺眼。
小满忍不住问:“师父……万一……他真的不动了呢?”
沈知微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宫阙一角,那里,东厂密档房的飞檐隐没在云影之下。
“医学不是赌命。”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证据,是逻辑,是绝不向愚昧低头的坚持。”
风掠过耳畔,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而在她袖中,一封密封铁匣早已递出——《冰井台异状七证》正静静躺在谢玄案头,等待一场风暴降临。
第三日寅时将至,夜色最深。
张夫人突感阵痛,产房灯火通明。
许景仁亲临坐镇,烛光映着他冷硬的脸,只吐出四个字:
“不过是垂死挣扎。”第三日寅时将至,夜色最深。
产房内烛火通明,纱帐低垂,药香与血气交织。
张夫人蜷身于榻上,额前汗湿如雨,指节死死抠进床沿,一声闷哼自唇间溢出,撕破了沉沉黑夜的寂静。
守在门外的家主猛然站起,脸色发白:“动了!真的动了!”
许景仁负手立于廊下,黑袍猎猎,眉峰冷峻如刀削。
他听得动静,只冷笑一声,拂袖入内,声音如铁:“此乃回光返照,气血逆行所致,不足为奇。胎已死十月,岂能复生?不过是产妇临绝前的抽搐罢了。”
他说得笃定,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轻蔑。
在他眼中,沈知微不过是个借宫中势力狐假虎威的狂妄女子,竟敢以一根竹管挑战千年医道正统,简直荒谬至极。
他早已命人备好剖腹利刃、止血炭灰、镇魂符纸——今日,他要当众揭穿她的谎言,让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可就在此时,产房内传来稳婆一声惊呼:“头出来了!是顺位!头出来了!”
许景仁瞳孔骤缩。
紧接着,一阵清亮啼哭冲破窗纸,如裂云而出的晨钟,响彻庭院。
那哭声有力、绵长、毫无滞涩,分明是足月健儿初临人世的呐喊。
全府沸腾。
婢仆奔走相告,喜报飞传街巷。
张家老夫人跌跪佛前,老泪纵横:“活的……真是活的啊!”
而许景仁僵立原地,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灰,仿佛被一记无形重锤击中心脉。
他盯着那被稳婆抱出的红润男婴,眼底翻涌着不可置信与滔天怒意——这不该发生!
脉象明明已绝,滑数全无,脐息断绝十个月,怎可能还有生机?
“你……你用了什么邪术?”他猛地转向刚从产房走出的沈知微,声音嘶哑,“不可能!绝不可能仅凭听诊就能断生死!你定是提前知晓,设局欺世!”
沈知微未答。
她只是静静站在廊下,指尖还残留着羊水的微凉,衣袖沾染了血渍,却挺直脊背,目光如刃。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支竹管——原本粗糙的内壁已被汗水浸润得发亮,牛皮蒙面微微松脱,可正是这支被众人嗤笑的“破竹管”,听到了十八至二十次每息的胎心律动,听见了一个生命不肯放弃的挣扎。
小满扑上来,眼中含泪:“师父!他们都说你是神仙附体!连东厂番子都来问话了!”
沈知微轻轻摇头,嗓音低却坚定:“不是神迹,是方法。”
她抬眼望向远处宫阙,那一片沉睡的朱墙碧瓦之下,权力如蛛网密布,而她,已用一支竹管,撬动了第一根丝线。
“从今往后,”她一字一顿,似立誓,亦似宣告,“我不再让女人靠运气生孩子。”
当夜,紫禁城西华门悄然开启。
一名黑衣番子踏雾而来,捧匣入内,步履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