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风败俗!经络乃天地之气在人身的流转,是圣人所感悟的大道!她一个妇人,竟敢用屠夫的手段,以刀割肉,妄加揣测!简直是医门之耻!”
他笑声未歇,便开始高声背诵《灵枢·九针十二原》:“凡将用针,必先诊脉……”声音洪亮,穿透廊庑,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示着自己信仰的不可动摇。
囚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玄色身影带来了森然的寒意。
谢玄缓步而入,昏暗的光线在他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投下深深的浅浅的阴影。
他没有看白砚之,只是把玩着袖中滑出的一枚仅有半截的、通体乌黑的银针。
“你说她是异端。”谢玄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铁砂,磨着人的耳膜,“可二十年前,你师父李崇文,在为淑妃娘娘诊治‘血枯症’时,也曾偷偷改过‘足三里’的针序。”
白砚之的背诵声戛然而止,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知道,古法记载的穴位,有时并不精准。”谢玄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一针,若是照本宣科,会刺穿一条极细的血脉,导致淑妃血流不止。而他将针位旁移了三分——因为他私下里,也解剖过死囚。”
“不……不可能!”白砚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信仰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龟裂,“师父他……他最是尊崇古法……”
“尊崇古法,却又知其谬误而不敢言,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离经叛道的行径,不惜构陷真正敢于突破的梅先生。”谢玄将那半截乌银针丢在白砚之面前,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便是你们所谓‘医道正统’的真相。”
白砚之死死盯着那枚针,像是看着一条噬心的毒蛇,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当晚,子时。
周嬷嬷一身夜行衣,悄然出现在城南的义庄。
她避开守夜人,在停尸房最阴冷的角落,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掘开冰冷的土地。
泥土之下,一具早已腐朽不堪、用破烂皮革包裹的残骸,终于重见天日。
在残骸的颈骨旁,埋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牌,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深刻的字样——“内医监·梅”。
周嬷嬷老泪纵横,她小心翼翼地将遗骨包入早已备好的油布中,如同抱着绝世珍宝,连夜带回了医塾的密室。
灯火通明,沈知微亲自为那具骸骨清洗除尘。
她戴着自制的丝质手套,神情肃穆,动作轻柔,仿佛在进行一台最神圣的手术。
“左侧肩胛骨,有陈旧性骨折愈合的痕迹。”她轻声对一旁的周嬷嬷说,“这与《手札》中记载的‘救主时遭推搡坠梯’完全吻合。”
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最终停留在颅骨的底部。
在枕骨大孔的边缘,她用探针,寻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骨骼纹路融为一体的穿刺孔。
那位置、深度、角度,正是“回阳九针”最后一针,也是最凶险的一针——“醒神穴”的标准入路。
这一针,能瞬间激发脑干活力,亦能一针毙命。
沈知微的心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他不是被钉死在墙上那么简单……他是先被人用他自己的针法,刺破了脑干,彻底灭口。凶手,是个精通针术的内行。”
她轻轻抚过那具冰冷的骸骨,仿佛能感受到梅先生最后的惊愕与不甘。
她低声道:“但他的手,他的骨,还在教我们如何救人。”
三日后,一则谕令震动了整个太医院。
皇帝遣总管太监王振,亲赴知微医塾观课,并谕令太医院院判以下、所有当值医官,全体列席听训。
这一次,沈知微不设讲台,只在堂中摆了三张病榻,由她的弟子扮演三种病患:惊厥昏迷、胎位异常、以及模拟的产后血崩。
她不讲虚浮的理论,只设三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