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的纸页,眼中满是追忆,“那时候,宫里但凡死一个人,不管贵贱,梅先生都坚持要查明死因,剖尸明示,将结果记录在案,以震慑那些心怀贪劣之辈。这上面,甚至还有‘验毒录’和‘皮症图谱’……”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萧索:“后来,梅先生失势,新上来的人说,剖验尸首太过血腥,有伤天和,便将这规矩废了。这一废,就是六十年。”
沈知微接过那本残卷,指尖下的图谱虽然简陋,但思路却与现代法医学不谋而合。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大胆而决绝的念头瞬间成型。
她要复刻此制,甚至,要比六十年前的梅先生,做得更彻底,更决绝!
长夜未尽,沈知微笔走龙蛇,一份崭新的规程在她笔下诞生——《宫人死因查验规程》。
规程明确规定:凡三十岁以下宫人非正常死亡,或死因不明者,必须在入殓前,由知微医塾派人进行验体,查明死因,方可发丧。
规程之后,还附上了她亲手绘制的《常见毒物中毒体征对照图》,清晰明了,无可辩驳。
破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一名负责洒扫的年轻宫女,直挺挺地栽倒在沾满晨露的芍药花丛中,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面色迅速转为骇人的青紫色。
闻讯赶来的太医院院判只草草看了一眼,便捻着胡须,下了定论:“此乃秽气冲撞,中了邪祟!快,速速抬去净身房,以免污了贵人眼,惊了龙气!”
几名内侍正要上前抬人,一声清喝如冰凌乍裂,让他们生生停住了脚步。
“住手!”
沈知微拨开人群,快步上前。
她看也不看那老太医,径直蹲下身,不顾男女大防,强行撕开那宫女的衣领,露出脖颈与胸口的皮肤。
只见其指甲已然发绀,瞳孔散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她立刻断定:“不是中邪,是中毒!”
她霍然起身,对身后的小蝉厉声命令:“取银针,醋,糯米饭!”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沈知微取了宫女口中呕出的秽物,将银针探入,银针并未变色。
她又将一小撮糯米饭投入其中,以文火加醋慢煮。
不过片刻,原本洁白的饭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灰黑色!
“是砒霜!”沈知微举起那碗变黑的糯米饭,声音响彻整个御花园,“此人非病死,乃是被人毒杀!”
她目光如电,直视着目瞪口呆的内务府总管:“立刻封锁死者居所,查封她昨日所有饮食!此案必须彻查!”
“放肆!”内务府总管被她一个小小女官颐指气使,顿时恼羞成怒,“沈知微!你不过一介医官,竟敢当众验尸,僭越礼法!来人,把这疯女人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阴冷如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让他后面的话尽数噎了回去。
“此案,归我东厂管。”
众人回头,只见谢玄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一身猩红飞鱼服,在晨光中宛如凝固的血。
他甚至没看那总管一眼,只是将一张盖着东厂大印的令纸,轻轻按在了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人命案,我说了算。”
内务府众人噤若寒蝉。
沈知微亲自主持了验尸。
在冰冷的验尸房里,她用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精准地划开皮肉,最终在死者的胃容物中,检出了微量的白色砒霜结晶。
更关键的是,在死者房间一个不起眼的姜汤罐底,她发现了一层难以察觉的白色药渣,其手法,竟与吴德全那本账单上所记的“滑石换朱砂”如出一辙!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
当日午后,沈知微将那份新鲜出炉的验尸格目,连同她连夜写就的《宫人死因查验规程》,一并呈到了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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