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你的药,从何而来?我如何信你?”
沈万山像是早料到她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泛黄的田契,推到沈知微面前。
“草民在徽州有千亩药园,专种黄芪、白术、茯苓等地道药材。园中雇的,皆是无地的穷苦人家,收成之后,他们可得七成。这是当年家父定下的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微脸上,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沈掌医,您可知,令堂柳氏,当年为躲避仇家,曾在草民家的药园里,避难了整整三年。”
沈知微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他。
母亲那段颠沛流离的过往,她只知道零星片段,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被揭开一角。
沈万山叹了口气:“柳神医心善,那三年,她不仅帮着改良了药圃的土质,还教会了药农们如何辨别病株、防治虫害。我沈家能有今日,离不开她当年的恩情。沈掌医,您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令堂的眼光。”
沈知微拿起那份田契,指尖微微颤抖。
良久,她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三日后,第一批来自江南的药材运抵宫门。
沈知微亲自带人开箱验货,当着所有人的面,严格执行三验法。
从初检、动物实验到化学分析,无一疏漏。
结果出来,全员通过!
那一日,掌医司的药工们看着那些色泽纯正、气味清冽的真药,许多人竟激动得红了眼眶。
沈知微当即拍板,在掌医司设立“收支双轨制”。
内务府拨下的官银,一律只用于三验法的开销、药工的培训与监管薪俸;而沈万山供来的药材,则由掌医司独立核算,售予各宫的利润,尽数存入“红册子”的账下,用于反哺药园、培养新一代的年轻药童。
她更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命人在掌医司外墙上,挂出了一面巨大的木制“药目榜”。
每日更新,将新入库药材的名称、产地、供货商(沈万山)、入库价格、检验结果,全部公之于众。
各宫的采买太监,可以自行比对,择优选用。
一时间,掌医司门庭若市。
透明的价格,过硬的质量,让那些习惯了吃回扣、用劣药的宫人无所遁形。
郑元通彻底坐不住了。
他眼见自己经营多年的药材帝国正在土崩瓦解,惊惧之下,连夜在府中销毁所有见不得光的私账。
火光熊熊,映着他扭曲的脸。
然而,百密一疏。
他烧掉了所有账本,却忘了书房那本他时常翻阅的《本草拾遗》中,还夹着一本薄薄的密册。
册子上没有银钱记录,只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着他十数年来,向各宫嫔妃“孝敬”假补药的名单——某妃,血虚,进贡假鹿茸精三两;某嫔,气郁,奉上硫磺熏过的陈皮半斤……
这本册子,当夜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东厂提督谢玄的案头。
谢玄甚至懒得亲自审问,只命人将册子抄录了七份,用最普通的信封装着,不着痕迹地送入了几个位份最高、且名列册上的寝宫之中。
次日,朝会未散,后宫便炸开了锅。
数名曾服用过“特供补药”的妃嫔惊怒交加,直冲御前,哭诉自己被奸人所害,要求彻查御药房。
郑元通百口莫辩,在皇帝冰冷的注视下,冷汗涔涔,最终被迫交出了象征御药房最高权力的总提调印信。
深夜,掌医司内。
喧嚣散尽,沈知微在灯下仔细核对那本越来越厚的“红册子”。
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她都亲自过目。
忽然,她的笔尖停在了某一页。
“丙辰年,冬月,支三百两,用途:炭薪。”
她眉头紧锁,这笔支出数额不大,混在一堆采购条目里毫不起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