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幽兰操》最是意境悠远,只是起式指法繁复,不知当如何起手?”
秦婉儿的目光微微一动。
李昭仪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嘴唇嗫嚅着,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就在沈知微以为她答不上来时,她忽然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喃喃接道:“……孤馆度春风。”
四个字,音节含混,却字字清晰。
那是《幽兰操》琴谱起式后的第一句心法口诀!
沈知微心头巨震,几乎要捏断手中的银针。
她记得!
她不仅记得琴,甚至还记得最精妙的谱诀!
她的神智,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清醒!
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缓缓收回银针,用纱布擦拭着针尖,对秦婉儿说:“昭仪底子太虚,气血阻滞严重,今日只能浅尝辄止。还需静心调养,药不可断。”
秦婉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有劳沈医官了。”
沈知微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
就在她与一名端着水盆、低眉顺眼的老医婆擦肩而过时,那老医婆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水盆里的水洒了些许出来。
“哎哟,大人恕罪!”老医婆慌忙跪下。
沈知微扶了她一把:“无妨,起来吧。”
就在这搀扶的一瞬间,一本薄薄的、被布包着的小册子,被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她的袖中。
沈知微脚步未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径直走出了静心阁那令人窒息的院门。
回到掌医司,她立刻反锁房门,拿出那本册子。
封面无字,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
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那竟是一本用药记录!
记录着每一名被送入静心阁的妃嫔,每日服药的时间、剂量、服药后的反应,字迹潦草却详尽,甚至有“辰时三刻,哭求勿灌”、“午后,咬破嘴唇,血染襟前”等触目惊心的字样。
这是那个老医婆吴氏的良心,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留下的最后一点微光。
沈知微的手指急速翻动,最后一页的一行字让她呼吸一滞。
“丙戌年三月,秦姑娘初掌此地,言:‘安心者,非为治疾,乃为去其棱角也。’”
去其棱角!
好一个去其棱角!
这是要将一个个鲜活的、有思想的女人,磨成没有灵魂的玩偶!
她翻到属于李昭仪的那一页,上面赫然记录着一行更为惊悚的文字:“拒药,言语激烈,恐忆旧事——恐忆……皇子夭折之因。”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缩紧!
原来如此!
所谓的“疯”,所谓的“神志失常”,不过是一个母亲不肯遗忘丧子之痛!
而这背后,隐藏着一桩足以颠覆宫廷的命案!
当晚,掌医司的试坊里灯火通明。
沈知微召集了最信任的阿蛮和小德子,将小蝉连日记录的数据,与吴氏那本血泪交织的簿册放在一起,进行比对分析。
一张巨大的图表在桌上铺开。
“你们看,”沈知微的手指在图表上划过一道凌厉的线,“这是七名患者的认知功能变化曲线。停药五日后,有四人手足颤抖减轻,两人开始能辨认人脸,一人,也就是李昭仪,恢复了部分语言逻辑和长时记忆。”
她指着曲线的峰值,声音冷得像淬了火的冰:“这不是疯病,这是典型的、可逆的、由重金属中毒导致的蓄意认知衰竭!”
“大人,那我们……”阿蛮急切地问。
“等不了了。”沈知微打断她,“再等下去,李昭仪的清醒会彻底暴露,秦婉儿会用更狠的手段让她‘安静’下去。我们必须冒险。”
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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