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那混小子强多了!我们都把他当自家孩子看呢!”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砰砰作响,仿佛这样就能把承诺拍得更实在些。
“对,当自家孩子!”
“没错,吴爸你就安心!”
“有我们呢!”
工友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安慰的话,病房里一时充满了嘈杂却温暖的人声。他们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对被厄运击中的父子构筑一道薄薄的、依靠人情的堤坝。
然而,在这片看似“温情脉脉”的喧嚣之下,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暗流在无声地涌动。那句“当自家孩子看”的背后,是所有人心中都明镜似的、却谁也不敢点破的残酷现实:钱。
他们和小吴一样,都是被生活这根鞭子抽打着、在底层挣扎求生的蚂蚁。他们的口袋里,揣着的同样是叠得整整齐齐却数额可怜的几张钞票,是家里等着交的学费、医药费、下个月的房租水电。他们可以为小吴凑出几箱牛奶、几袋水果,可以轮流来医院看看,可以拍着胸脯说“有事说话”。但当真正需要面对那如山般沉重的医疗费用、康复费用,甚至可能影响小吴一辈子前程的赔偿问题时……
他们那点微薄的、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力量,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这份心照不宣的沉重,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沉沉地压在床头那本被翻得起毛的《志愿填报指南》上。那一个个关于“建筑设计”、“土木工程”、“摩天大楼”的专业名词,在石膏腿和廉价饭盒的映衬下,显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如同一个在雨中渐渐模糊、终将消散的泡影。
笑声和安慰声还在持续,但病房里的空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凝滞。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病房铁栏杆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命运留下的、无法抹去的刻痕。
老周那一声刻意拔高、带着工地特有粗粝感的吆喝,像块石头砸进病房压抑的死水:“小吴啊!你小子这腿麻溜点儿好起来听见没?” 他蒲扇似的大手拍在床沿铁架上,发出闷响,引得输液管一阵轻晃。他凑近一点,脸上挤出一个夸张到变形的表情,眉毛眼睛几乎要拧成一团,故意压低声音,却又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上次打赌你搬砖甩我半截!这口气老子可憋着呢!等你好了,非得跟你再比划比划!输的人请喝汽水,冰镇的!” 他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像一出笨拙的独角戏,终于让小吴那被疼痛和焦虑抽干了血色的脸上,艰难地奋力拉扯出一丝微弱而短暂的笑意。这笑意如同寒风里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