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点名,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李明宇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咬住下唇内侧,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舌尖仿佛冻僵了,他动作僵硬地开始解那个小蓝布包的系带——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活扣,平时母亲一抽就能解开,此刻他却笨拙得如同第一次操作。布包口终于松开的一刹那,里面被紧紧攥着、积压良久的零钱仿佛获得了自由,“哗啦”一声倾泻而出,散落在磨损的黄色课桌表面。
五张皱巴巴、色泽黯淡的十元纸币,边角处磨损得起了毛边,纸张失去了应有的挺括,软塌塌地趴着。混杂其中的是几枚硬币,一枚五角,两枚一角,它们的金属光泽被一层难以察觉的、干涸的泥渍覆盖着,显得格外陈旧。那个承载它们的蓝布包,在他慌乱的动作中被扯得更开了口子,内里填充的、洗得发硬的旧棉花,从几处早已磨破的针脚缝隙里怯生生地探出头,沾着灰尘,像一小团被粗暴对待后、委屈巴巴的云朵。
戴宇轩的目光在那堆零钱和破败的布包上快速扫过,精心打理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他抱着铁皮盒子的手臂紧了紧,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刻意压低了音量、却恰好能让周围几排同学都听清的音调,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开了口:“咦?李明宇,你妈不是在超市工作吗?挺干净的活儿啊?怎么……钱弄成这样,像刚从菜市场泥地里扒拉出来的?” 他那审视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布包上,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补充道,“还有这玩意儿……现在谁还拿这种布包装钱啊?老古董了吧?”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狠狠砸进了看似平静的教室空气里。瞬间,以李明宇的座位为中心,一圈圈细微却清晰的议论声、偷笑声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那些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甚至带着点鄙夷的,像无形的探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
李明宇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布包那个蓝布上被汗水和无数次摩挲晕染得越发模糊的“明宇”二字上。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在此刻仿佛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去年的场景:母亲靠在病床上,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和视力的模糊,就着昏黄的床头灯,花了足足三个晚上,一针一线,笨拙却无比执着地将他的名字绣上去。每一个针脚都是无声的爱,此刻却成了公开的羞耻。
防盗网的冰冷阴影,透过窗户斜斜地投射在他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上,切割出无数道规则的、灰暗的网格,将他牢牢框住,像一个无法挣脱的囚笼。就在这片冰冷的禁锢中,李明宇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彻底地轰然炸裂开来!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窘迫、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和隐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