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微微挺直了腰板,继续他的“表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胜利者”的狡黠:“嘿,那帮人自己心里门儿清!放高利贷本就是犯法的事儿!再加上啊,”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他们可能也觉得,为了堵我这‘死穷人’的窟窿,区区四万来块钱,万一真把我逼急了,跟他们来个玉石俱焚,他们亏得更大!犯不上!所以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做出彻底放松的姿态,“他们就主动联系我了!说这钱,不用还了!一笔勾销!让我以后别再去找他们,说碰上我这么个‘晦气’的‘死穷鬼’,算他们倒霉,认栽了!”
周秀兰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冲破堤坝,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哭声,哽咽道:“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可算是……可算是没事了……太好了……”
“嗯,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李建国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声音异常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放心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好好的,把日子过好。”他重复着这句誓言般的承诺,目光却下意识地瞟向窗外——那片埋葬着秘密和未知的荒地方向。
日子,在李建国每天雷打不动、心事重重地去照料荒地深处那片悄然萌发绿意的神秘幼苗中,缓缓流淌。表面上,那个破旧的小家似乎重新拾回了久违的平静。锅碗瓢盆的磕碰声,夫妻间偶尔的低语,儿子放学归来的脚步声……一切看似回到了正轨。
然而,只有李建国自己知道,那片在他心头扎下根的、名为“谎言”和“未知”的荆棘,才刚刚开始无声地疯长。他用汗水和谎言换来的“平静”,脆弱得如同一层薄冰,而冰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他每一次踏足那片诡异的荒地,每一次弯腰查看那些生长速度快得异乎寻常的墨绿色嫩芽,都像是在冰面上行走一步,脚下传来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裂响。
逼仄的阳台角落,李建国佝偻着背,像一块被生活压弯的石碑。指间那半截劣质香烟,猩红的火头在昏暗里明灭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浑浊的烟雾。烟灰簌簌而落,雪花般覆盖在他脚上那双磨得几乎没了颜色的旧工鞋上。鞋帮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像一张无声咧开的、疲惫至极的嘴,无声地诉说着它陪着主人踏过的无数个尘土喧嚣的工地,丈量过的无尽生计。
厨房门口,妻子周秀兰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沾满中午包饺子时留下的白色面粉的围裙,此刻宛如泼洒了一片黯淡的星光。她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几乎嵌进皮肉里,浑浊的镜片后,目光焦灼地黏在摊开的账本上,指尖用力地、反复地摩挲着一行行数字,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冰冷的支出揉碎、抹平。
“最便宜的奶油蛋糕也要八十八块…… 再加上买菜……” 她的声音干涩,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飘散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李建国喉头狠狠地滚动了一下,猛地将烟蒂残骸狠狠摁在脚边那个锈迹斑斑、布满凹坑的铁皮烟盒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啪”。
“孩子今年十五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中考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他的视线越过妻子瘦削的肩膀,落在墙面那唯一鲜亮的颜色上——儿子那张崭新的、红彤彤的奖状。那抹红色在头顶昏黄摇曳的灯泡下,晕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刺得他眼睛发酸。“去年……说想吃肯德基,后来啃的是冷馒头。”他摸索着从裤兜深处掏出一张揉得几乎不成形的工资条,那薄薄的纸条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勒着他的手心。
妻子的手指微颤,指甲无助地刮过账本上那片刺眼的空白——“补习费:0”。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浑浊的镜片后泛起一层无法遮掩的水光,视野变得模糊。厨房里,炖着什么的锅灶正孜孜不倦地冒着白蒙蒙的水汽,顺着墙壁蜿蜒爬升,模糊了油腻的瓷砖,也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头顶那台老吊扇疲惫地“吱呀——吱呀——”转着,有气无力地搅动着潮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