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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盘被掀翻的刹那,张文远用手堪堪接住滚落的维伦诺斯模型。“大人,来不及转移了。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要是在平原和瓦拉克决战,九死一生啊。”
帐外突然炸开一团绿火,那是斥候用命换来的信号——瓦拉克的前锋已撕开东侧防线。炎思衡抓起玄铁面甲扣在脸上,血腥味透过呼吸孔钻入肺叶:“火炮推到乱石滩,雷鸟铳队垫后。告诉兄弟们……”他顿了顿,扯下颈间褪色的平安符扔进火盆,“北明的老兵,该教教这群贵族崽什么叫打仗了。”
虽然仓促,但炎思衡麾下的士兵依旧保留着良好的素质。战前,炎思衡做了最后的动员,他反手将拔出佩剑,左手提着雷鸟铳。玄铁面甲扣下时,五千残兵已列成楔形阵。瘸腿的号手把断刃插进岩缝,单脚踩出《破阵令》的鼓点;独臂弩手用牙咬着弓弦上箭,断腕处绑着的火药引线在风中飘摇。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北岛送来的最后一批补给,每个粮袋里除了粮食和弹药,还塞着荀文若亲笔写的血书:“北岛安好,待君凯旋。”
“弟兄们看好了!”炎思衡突然扯开胸甲,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旧疤。那是自从参军以来留下的各种伤。“瓦拉克以为逮住条病狼……”他抓起把混着血块的焦土拍在脸上,“今儿就让他尝尝,饿狼的牙有多利!”
“吼——!”
五千嘶吼汇成雷暴。断指士兵用牙咬开酒囊,劣酒浇在卷刃的刀锋上;满脸烫伤的火铳手将最后三发子弹含在嘴里,弹头刻着妻儿的名字。
残月被浓烟啃噬成血牙,无名平原在铁蹄下震颤。瓦拉克抹去了护额上的脑浆,看着远处龟裂的玄武岩阵地上飘摇的北明残旗,忽然想起尼奥斗兽场里那只瘸腿老狼——再锋利的獠牙,也咬不穿精钢囚笼。
“碾碎这群蝼蚁!”弯月剑劈开浓雾,四万具装铁骑化作吞噬天地的黑潮。前锋三千死士竟未配马鞍,这些被霍森堡强征的农夫脚踝拴着铁链,布满冻疮的手指死死攥着锈迹斑斑的草叉。他们的妻儿正锁在军营地窖,冲锋号就是催命符——用血肉之躯消耗雷鸟铳弹药,本就是这群“沙袋”存在的全部意义。
炎思衡玄铁护腕重重砸在炮架上:“放!”嘶吼瞬间被二十门新式火炮的咆哮撕碎。改良后的火炮炮管迸出十米火舌,八百颗霰弹在空中绽开死亡铁莲,首波重骑连同锁子甲化作漫天血雨。三匹战马的头颅被齐颈削飞,无头马身仍载着骑士冲出二十步才轰然栽倒。
“换破甲弹!他妈的给老子动起来!”第一旅团的旗本张文远赤目欲裂,开始亲自操作火炮,他飞起一脚踹开卡壳的炮闩。滚烫的铜制弹壳在掌心烙出焦香,右翼骤然响起的惨叫让他浑身血液凝固——瓦拉克的赤蝎亲卫竟从侧翼中杀出,玄铁弯刀精准抹过火铳手的咽喉。
血雾中,独臂老卒王铁山咬开引信,布满烫疤的残臂死死箍住两个杜伊夫根骑兵:“崽种们,尝尝爷爷的轰天雷!”冲天火光撕开黎明,三米内的砂砾瞬间琉璃化,敌我残肢在气浪中编织成猩红罗网。
当晨光刺破硝烟,北明军阵已退至乱石滩尽头。炎思衡的龙纹肩甲被狼牙锤砸出蛛网裂痕,胫甲缝隙不断渗出黑血,每一步都在赭色岩石上印出黏稠的脚印。望着再度翻涌而来的铁甲狂潮,他忽然记起尼奥城墙下那个牧羊少年——孩子被长矛钉在焦土上时,还在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那个歪扭的飞龙图腾。
“火炮营还剩几发炮弹?”
“七发破甲弹,三发燃烧弹。”
“够响个痛快了。”炎思衡扯下破碎的披风,将牧羊娃送的骨哨咬在齿间,“列阵!让这群杂碎听听,什么是龙吟!”
……
血色月光浸透达尔塔的街巷,青铜城门在攻城锤的撞击下发出垂死的呻吟。当寇恂的重骑踏碎最后一道栅栏时,整座城池突然沸腾——不是战鼓,而是万千陶罐瓦盆的敲击声。饥民们从地窖、茅屋甚至粪坑里钻出来,握着菜刀和草叉的胳膊瘦如枯枝,眼底却燃着鬼火般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