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儁乂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炎思衡,沉声道:“我明白了。先生放心,儁乂知道轻重。当务之急,是救治大人,稳定军心,准备撤离!”他瞬间进入了角色,思路清晰,“薛岳的‘馈赠’……”
话音未落,掩体外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呼。
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将军!将军!城外!城外帝国军撤开了西面的包围圈!还,还扔进来好多东西!有粮食!还有药!上面插着箭,带着纸条,写着……写着‘故人所赠’!”
来了!
薛岳的“诚意”到了!速度如此之快!
张儁乂和高孝伏对视一眼,再无怀疑。
“快!立刻组织绝对可靠的人手,将物资秘密运进来!优先给重伤员用药!特别是大人!”张儁乂立刻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命令各部,立刻开始秘密准备,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少量口粮和伤兵!两个小时后,趁夜色从西面缺口悄然撤离!”
整个金兰城残存的北明军,如同一架濒临散架却又被强行注入一丝生机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悲壮而隐秘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
薛岳确实“言而有信”。
送来的药品虽不算多,却正是急需的金疮药、解毒散和吊命的参片。
老军医颤抖着手,将最好的药用在炎思衡身上。或许是这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炎思衡顽强的生命力本身,他的呼吸竟然真的逐渐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死灰色似乎淡去了少许。
这微弱的好转,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给了所有人莫大的鼓舞。
两个小时后,残月被浓云遮蔽。
金兰城西面,帝国军队悄然让出的缺口处,黑压压的人影无声地涌动。
人数,已不足六千,几乎人人带伤,相互搀扶,如同沉默的幽灵,迅速而有序地没入城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他们抛弃了所有荣誉、所有幻想,只带着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最后一丝信任,踏上了这条用巨大秘密换来的、吉凶未卜的逃生之路。
......
帝国东南军团大帐。
薛岳负手而立,面前单膝跪着一名神色精干,目光沉稳的中年将领——这是了除了曾水源外,他最得力的心腹爱将,以细致忠诚和执行力强着称的黄天林。
“都安排好了?”薛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元帅,按您的吩咐,西线第三、第七步兵师团已后撤十里,故意留出通道。沿途我安排了四支‘溃兵’小队,他们会‘恰好’遗弃部分粮草在水源附近。另外,通往海港城的几条主要捷径上的哨卡和巡逻队都已临时抽调,‘恰好’去围剿一股并不存在的‘北明流窜骑兵’了。这是路线图和‘漏洞’时间表。”
黄天林递上一份详细的卷宗,没有多问一个字。
他是薛岳最锋利的刀,只执行,不问缘由。
薛岳接过卷宗,看都未看,指尖微微一搓,身旁烛火瞬间将其点燃,化为灰烬。
“天林,此事,与你无关,与东南军团无关,是北明残军狡诈异常,突围遁走。你,从未接到任何特殊命令。明白吗?”薛岳的目光落在黄天林身上,带着无形的压力。
黄天林头垂得更低:“末将今天一直在营中整备军务,并未离开。所谓北明溃兵遗弃的粮草,是他们袭扰我军后勤所得。其所行路线偏僻,避开我军防区,纯属侥幸!”
“很好。”薛岳挥了挥手,“去吧。五天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末将明白!”黄天林重重抱拳,起身,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帅帐。
薛岳独自站在原地,良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复杂至极的叹息。
目光仿佛穿透帐壁,望向了东南方向那片未知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