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的声音不卑不亢,“只是读史有感,记些心得。”
“哦?”朱瞻基扔下一册手抄本,“《论边备疏》也是读史心得?你指责朝廷‘重内轻外,武备废弛’,好大的胆子!”
于谦抬起头,目光如炬:“陛下明鉴!兀良哈屡犯边塞,正因我朝多年未修武备。若再不整军经武,恐重蹈宋室覆辙!”
“放肆!”朱瞻基拍案而起,却又突然冷笑,“那你觉得,朕该当如何?”
“当效太祖、成祖旧制。”此时还不知道朱瞻基要御驾亲征的于谦一字一顿,“整顿军屯,重修边墙,更需...陛下亲征以振军心!”
殿内死寂。赵破虏的手已按在刀柄上,却见皇帝突然大笑:“好个于廷益!难怪皇祖父曾说你是‘大明未来的萧何’!”笑声戛然而止,”朕问你,若派你去军中效力,可愿?”
……
此刻的于谦——化名“于节庵”的户部书办,正低头记录着粮车数目。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面容清癯的文吏,三日前曾在乾清宫与皇帝激辩至深夜。更无人知晓,他的行囊里藏着皇帝特赐的金牌,可在紧急时刻直奏天听。
赵破虏的目光扫过于谦微微佝偻的背影,想起临行前皇帝的秘密交代:“此人乃国之利器,你要暗中护他周全。”他不禁握紧了绣春刀——这场北征,恐怕比表面看来要复杂得多。
……
就在朱瞻基的北征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京城的同一日,两支由司礼监太监率领、太医院院判随行的队伍,也分别抵达了山东乐安汉王府与河南彰德赵王府。这两支队伍带着皇帝的“殷切关怀”与丰厚的赏赐——珍稀药材、御用锦缎、玉如意、甚至还有几坛号称是皇帝亲赐的御酒。
乐安汉王府的接旨场面,堪称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汉王朱高煦坐在一架特制的、铺着软垫的木质轮椅上,被两名健壮的内侍缓缓推出正殿。他面色苍白,双颊凹陷,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看到钦差太监一行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虚弱”而几次未能成功,最终只能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地道:“臣……臣病体沉疴,不能全礼,请天使恕罪……”
那太监连忙上前,满脸堆笑:“王爷快快免礼!皇上特意交代了,您身体不适,一切礼数从简!皇上御驾亲征前,还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将他的‘关怀’带到,说您是他最敬重的皇叔,望您务必保重身体,静心调养。朝廷……不会忘了您。”
朱高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皇上……皇上如此挂念老臣,老臣……老臣惭愧啊!请天使回禀皇上,就说老臣这把老骨头,虽不能随驾出征,为国效力,但每日必在佛前焚香祷告,祈求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他一边说着,一边“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示意侍从接过赏赐。当目光落在那几坛御酒上时,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但表面上,他仍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皇上竟还记得老臣好这一口……老臣……老臣感激不尽!”
这一幕,被随行的太医和太监们尽收眼底。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病入膏肓、毫无威胁的老人,一个对皇帝“感恩戴德”的忠顺藩王。没有人注意到,当钦差队伍离开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令人胆寒的精光。
而彰德赵王府的景象,则更为颓唐。
赵王朱高燧,这位当年在靖难之役中也是叱咤风云的悍将,如今却只是一具躺在后院躺椅上的空壳。他面色灰败,眼神呆滞,对钦差太监的到来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地接过圣旨,喃喃地说了几句谢恩的话,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钓鱼。是的,就在王府后院的池塘边,他日复一日地钓鱼,不管有没有鱼上钩,不管天气如何,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赵王爷……真的废了。”回京复命的太监如实记录道,“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终日唯钓鱼自娱,不问世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