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冬十一月三十,紫禁城笼罩在一层奇异的氛围中。昨日清宁宫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婴啼,以及陛下即刻赐下寓意深远的“祁镇”之名,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冰水,虽未立刻炸裂,却让整个帝国的权力核心弥漫着一种近乎焦灼的等待与不安。昨日例行的早朝因此也被取消了,以便陛下能先行安抚产后疲惫的贵妃。
辰时三刻,净鞭三响,声彻皇极殿。文武百官依序鱼贯而入,分列丹陛两侧。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空气中除了庄严肃穆,更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空悬的御座。
“陛下升殿——”
在司礼太监悠长尖利的唱喏声中,朱瞻基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登上御座。与往日相比,他今日的步伐显得格外沉稳有力,眉宇间虽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一种扬眉吐气、志得意满的硬朗之气,几乎要冲破冕旒的遮掩,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上。昨日那巨大的喜悦与政治上的宣泄感,显然仍在支撑着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朱瞻基微微抬手,声音洪亮而沉稳:“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依照惯例,本该由内阁或六部奏报紧要政务。然而今日,首辅杨士奇与次辅杨荣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立刻出班,而是由礼部尚书胡濙率先出列,手持玉笏,躬身朗声道:
“臣胡濙,恭贺陛下!昨日皇长子降生,清宁啼响,声震九阙,此乃上天垂象,祖宗显灵,佑我大明国祚永延!臣等闻之,无不欢欣鼓舞,感佩天恩!陛下喜得麟儿,实乃江山社稷之福,万民之幸!恭祝皇子殿下福寿安康!”
此言一出,如同打开了闸门,殿内文武百官,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皆整齐划一地再次躬身,齐声贺道:“恭贺陛下喜得皇子!天佑大明,国祚永昌!”
声浪震耳,朱瞻基端坐御座,坦然受之,脸上露出了登基以来在朝堂上罕见的、几乎不加掩饰的畅快笑容。他微微颔首:“众卿有心了。皇长子诞生,确是上天厚赐,朕心甚慰。然,抚育教化,使之成才,不负祖宗之托,方为根本。还需众卿日后同心协力,辅佐社稷。”
“臣等谨遵圣谕!定当竭诚尽力,辅佐陛下,拱卫社稷!”又是一片整齐的回应。
朝堂之上,一时间显得君臣和睦,喜气洋洋。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无数双眼睛却闪烁着不同的光芒。一些与“帝党-宦官”联盟亲近的官员,脸上洋溢着真实的喜悦与得意;而更多秉持正统或与勋贵集团关系密切的官员,则面色凝重,眼神复杂,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短暂的贺喜环节过后,殿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就在杨士奇准备出班奏报政务时,突然,文官队列中段,一名身着青色七品鸂鶒补子官袍的年轻御史,猛地一步跨出,手持玉笏,高高举起,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这一跪,声音清脆,在骤然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人身上。但见此人年纪虽轻,面色却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高声喊道:
“陛下!臣,都察院浙江道御史,于谦,有本冒死直谏!”
“哗——”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许多官员脸色骤变。于谦!这个新科不久、以刚直敢言着称的年轻御史,竟敢在此时发难!
朱瞻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向跪在地上的于谦,语气沉了下来:“于谦?你有何本奏?今日乃皇子诞育吉日,若非军国急务,容后再议。”
于谦却毫不退缩,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御座,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大殿中:
“陛下!臣所奏,正是关乎国本之急务!臣闻陛下昨日喜得皇子,即刻赐名‘祁镇’!‘祁’者大也,‘镇’者重也,更兼陛下以五行生克释其‘镇水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