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的春天,紫禁城内的气氛,随着胡皇后退居长安宫、孙贵妃正位坤宁宫,以及皇长子朱祁镇被迅速立为太子,仿佛骤然一松。那场持续数月的废立风波,以一种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尘埃落定。至少在表面上,皇帝朱瞻基似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坤宁宫易主,太子名分已定,困扰朝廷多年的“国本”之争,看似一朝消弭。朱瞻基从那场心力交瘁的对抗中走出,自觉皇权威严得以重振,乾纲独断的力量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不再闭关澄心堂,而是重新每日御门听政,处理政务。朝会上,先前那些慷慨激昂、以祖宗法度相要挟的言官们,此刻大多缄默不语,或是奏报些无关痛痒的事项。杨士奇、杨荣等阁老,也显得更加谨慎,对于皇帝的决策,多是附议,少有异议。
这种“顺畅”,让朱瞻基颇为受用。他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俯瞰着丹陛之下屏息凝神的百官,一种“拨乱反正”、“重掌乾坤”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甚至开始觉得,之前的朝争虽然激烈,但终究是值得的。唯有快刀斩乱麻,彻底击碎那些迂腐的阻力,才能换来这般的政令畅通。他对孙皇后和太子朱祁镇愈发爱重,坤宁宫时常传出帝后和谐、幼童嬉笑的温馨景象,似乎也印证着他抉择的正确。他以为,踢开了胡氏这块“绊脚石”,压制了文官集团的“嚣嚷”,大明朝局终于可以步入他预设的、平稳发展的轨道。
然而,这看似稳固的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月。
这一日,天色未明,正是朔日大朝。朱瞻基身着衮服,端坐御座,准备接受群臣朝贺,并商议开春后劝课农桑、疏通漕运等事宜。净鞭响过,百官依序行礼,气氛庄重而平和。通政使司刚呈上几份各地祥瑞和春耕准备的奏章,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冰霜痕迹的驿卒,在两名锦衣卫的引导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扑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疲惫和惊恐而嘶哑变形:
“陛……陛下!八百里加急!蓟州镇总兵官曹义急报!兀良哈三卫鞑靥,纠集数万骑,绕过大宁,侵扰塞外滦河上游牧场,劫掠归附我大明的朵颜卫部众,兵锋已迫近宽河守御千户所!曹将军请旨,是战是和,请陛下速断!”
如同一声惊雷,在奉天殿上空炸响!方才还一片祥和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百官脸上皆露出惊骇之色,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兀良哈!这个名义上臣服大明、被永乐皇帝置为羁縻卫所,实则反复无常的蒙古部落,在洪熙、宣德交替之际就曾蠢蠢欲动,如今竟敢在春寒料峭之时,大举入寇!
朱瞻基脸上的那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冻结,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刚刚还在为内部斗争的“胜利”而沾沾自喜,转眼间,外部的致命威胁就如此粗暴地砸到了面前!
“消息确否?!”朱瞻基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但他极力维持着镇定。
“千真万确!报捷……不,报急红旗已至午门!曹总兵的信使言,兀良哈此次来势汹汹,并非小股窜扰,似有预谋!宽河所孤悬塞外,恐难久守!”驿卒气喘吁吁地答道。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乱。目光扫过殿下乱作一团的百官,最终落在兵部尚书李庆身上:“李卿,北疆防务,你兵部有何预案?舆图!将北疆舆图速速展开!”
太监们慌忙将巨大的北疆边防舆图在殿中展开。朱瞻基起身,大步走到地图前,百官也纷纷围拢过来。只见地图上,滦河蜿蜒北流,宽河所如同一个孤零零的钉子,钉在长城防线之外。兀良哈的势力范围,则像一片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北方。
李庆额头见汗,指着地图道:“陛下,宽河所位置紧要,乃是监视兀良哈、护卫塞外归附部落的前哨。若宽河有失,则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