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八月初三,夜。北京城的秋意已深,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紫禁城的重重宫阙,带来刺骨的寒意。乾清宫东暖阁内,地龙尚未升起,阴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墨汁与陈旧木料的气息,更添几分压抑。
朱瞻基独坐在御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顾乘风领了那道关于长安宫的密旨离去已有近一个时辰。每一个瞬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他试图批阅奏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召见大臣议事,却找不到任何由头。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胡善祥苍白的面容,是那想象中的婴儿啼哭,是“弑子”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不断拷问着他的良知。帝王的冷酷与人性深处的不安剧烈撕扯着他,让他在这个秋夜如坐针毡。
就在他心神几乎要被这无形的重压碾碎时,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司礼监大太监王瑾几乎是踮着脚溜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神色,既非纯粹的喜悦,也非单纯的惶恐,更像是某种不知所措的惊异。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怪异:
“皇……皇上!永寿宫偏殿……吴……吴氏娘子,刚刚……刚刚发动,已然……已然平安诞下一位皇子!母子……暂且平安!”
什么?!”
朱瞻基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甚至比方才接到长安宫密报时更加骇人!他霍然起身,带得御案上的奏章都滑落了几份,发出哗啦的声响。
吴氏?那个他做皇太孙时收纳、性情温顺、因母后怜其柔谨,特意安排在其所居永寿宫偏殿养胎的侍妾?是了,他是知道她有身孕的,只是近几个月来,废立风波、北疆军务、还有……还有与胡氏、孙氏之间的纠葛,占据了他太多心神,使得他对这个身份低微、又一向安静本分的侍妾,确实未曾过多上心。母后倒是时常提起,吩咐官人好生照看。可她……她竟然也在今日生了?也是个皇子?就在……就在长安宫那个孩子降临的同一日?!
这接踵而至的消息,已不是惊雷,而是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种极度荒谬、近乎宿命般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并非完全意外吴氏的生产,而是无法接受这诡异的时间重合!老天爷这是在戏弄他吗?在他刚刚下令处决一个亲生骨肉之后,立刻又送来一个?而且,偏偏是在同一天!这诡异的巧合,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充满嘲讽的眼睛,在冥冥之中死死地盯着他!这接踵而至的消息,已不是惊雷,而是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种极度荒谬、近乎宿命般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老天爷这是在戏弄他吗?在他刚刚下令处决一个亲生骨肉之后,立刻又送来一个?而且,偏偏是在同一天!这诡异的巧合,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充满嘲讽的眼睛,在冥冥之中死死地盯着他!
“皇……皇上?”王瑾被皇帝剧烈反应吓得噗通跪地,声音发颤。他完全无法理解,子嗣繁衍本是皇家喜事,即便吴氏身份低微,但诞下皇子总是好事,为何皇上会是这般……见鬼一般的表情?
朱瞻基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王瑾,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何时的事?”
“回……回皇上,就是……就是不到一个时辰前……”王瑾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到一个时辰前!朱瞻基的心猛地一沉。那几乎就是顾乘风离开,前往长安宫执行他那“干干净净”旨意的同一时刻!一个生命的终结与另一个生命的降临,竟在这深宫之中,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同步上演!
他必须去!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间让他窒息的书房!他需要一件“事情”来掩盖方才那桩绝密的血腥,需要出现在一个“正常”的场合,扮演一个“正常”的皇帝和父亲!否则,他会被自己内心的鬼魅逼疯!
“摆驾……永寿宫!”朱瞻基的声音沙哑异常,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
皇帝的銮驾在秋夜的寒风中悄无声息地驶向西六宫偏僻角落的永寿宫。与其说是探视,不如说是一场仓皇的逃离。朱瞻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