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啼哭,在这死寂的夜里,将会传出多远,引来何等祸事,她无法预料。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守在一旁、脸色煞白的心腹老太监低声道:“去……去找顾乘风……只能找他……告诉他……长安宫……有要事……关乎社稷……让他……务必亲自来一趟……”
选择顾乘风,是她在极度危机中能想到的最稳妥、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她出身锦衣卫世家,其家族与顾家素有渊源,顾乘风年轻时曾受其父提携,这份香火情虽淡,但在此时,或许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更重要的是,顾乘风是皇帝绝对的心腹,掌管锦衣卫,直接对皇帝负责。通过他转达,比她自己或通过其他渠道直接捅到皇帝面前,更缓冲,也更“安全”,至少……能给皇帝一个转圜的余地,也给这孩子留下一线生机。直接面圣,天威难测,或许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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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领命,趁着夜色,如同鬼魅般潜出长安宫,消失在寒冷的北风里。
与此同时,乾清宫东暖阁内,朱瞻基尚未安寝。他正批阅着来自北疆的军报。薛禄稳扎稳打的战术虽未见奇功,但步步为营,已将兀良哈的活动空间不断压缩,战事正朝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发展。这让他连日来因边事和朝局而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然而,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却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或许是因为废后之事终究在史书上会留下污点,或许是因为孙皇后近来似乎有些……但他不愿深想。
就在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瑾,脚步又轻又急地走入,脸上带着一种极为罕见、混合着惊疑与凝重的神色,低声道:“皇爷,锦衣卫指挥使顾乘风,有十万火急之事,宫门落钥后叩阙求见,此刻正在外面候着。”
朱瞻基眉头一皱。顾乘风深夜叩阙?若非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如此。是北疆军情有变?还是乐安那边……?他心下一沉,放下朱笔,沉声道:“宣。”
顾乘风快步走入暖阁,甚至来不及拂去肩头的寒霜,便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因急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微微沙哑:“臣顾乘风,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何事如此惊慌?”朱瞻基目光锐利如刀。
顾乘风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心绪,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禀报道:“回皇上,就在方才,长安宫……静慈仙师身边心腹内侍,秘密找到臣,呈报……呈报了一桩惊天之事!”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才继续道,“仙师她……已于今夜,在长安宫内,平安诞下一位皇子!母子……目前平安。”
“什么?!”
朱瞻基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案上的茶盏被带倒,滚热的茶水泼了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顾乘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胡氏……生了皇子?!这怎么可能?!”朱瞻基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案上的茶盏被带倒,滚热的茶水泼了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顾乘风,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事情完全失控的恐慌,“她何时有的身孕?!朕为何不知?!为何无人禀报?!”
刹那间,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冬夜的画面,如同鬼魅般猛地撞入他的脑海——那是去年腊月廿五的深夜,坤宁宫内,灯火昏黄,胡善祥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以及自己在那巨大政治压力与一丝莫名愧疚交织下,鬼使神差留下的那一夜……那仅仅的一夜!难道……难道就是那一次?!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的狂怒中更添了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更深的心虚。如果……如果真是那时……那这个孩子,这个在他下诏废后之前就已存在的血脉,此刻的诞生,对他、对孙皇后、对刚刚册立的太子朱祁镇,将是何等尖锐而残酷的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