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就讲讲这枚铜钱。”
傅卫国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嘴微微嘟起,但慑于爷爷的威严,没敢再出声。其他小辈也面面相觑,有些不解。一枚旧铜钱,有什么好讲的?难道比打鬼子的故事还精彩?
傅水恒伸出那根布满老茧和岁月斑痕的食指,指尖轻轻点在那冰凉的、带着金属硬度的铜钱上。
“它背后,有三件事。”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慎重地掏出来,“节俭。诚信。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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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节俭】
傅水恒的指尖没有离开那枚铜钱,仿佛能从它冰冷的触感里,汲取到遥远岁月的力量。他的眼神飘忽起来,越过了满堂儿孙好奇又带着些许困惑的脸,投向了窗外沉沉的、落着雪的夜色,像是要穿透这时间的帷幕,回到那个连空气都充斥着铁锈、硝烟和饥饿味道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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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刚打完一场硬仗。”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忆特有的沙哑,“我们一个连,撤下来的时候,就剩不到三十号人。人困,马乏,肚子里空的,能听见肠子打架的声儿。”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连傅念安也似乎感受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氛,乖乖坐在小凳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爷爷。
“撤到一个刚被鬼子扫荡过的村子,说是村子,其实……也没剩下啥了。房子烧了大半,断壁残垣,冒着黑烟,空气里是……是烧糊了的木头和人肉混在一块的味道,不好闻。”傅水恒的眉头紧紧锁住,那些他不愿详细描述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中回放。
“乡亲们也惨,能跑的早跑了,没跑掉的……唉。就剩下几个老弱,躲在半塌的地窖里,挖点之前埋下的、还没烂透的薯根过活。我们这几十号人,扛着枪进去,说是保家卫国的兵,可看着他们那样子,那看着我们时,又有点希望又不敢抱太大希望的眼神……这心里头,跟刀子剜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部队也断粮了,后勤被鬼子截了,指望不上。身上能摸出来的,只有一点炒面,掺着糠,硬得能崩掉牙,就着雪水往下咽。司务长把所有人的干粮袋抖落干净,凑在一起,也就小半口袋。”
“就在村口那棵被炸没了半边、还倔强活着的槐树底下,连长把这小半口袋炒面放在中间。同志们围着,没人说话,眼睛都盯着那点粮食,喉咙里跟有只手在往外掏。饿啊,是真饿,前胸贴后背,眼睛都发绿。”
傅水恒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怕惊扰了记忆里那些沉默而饥饿的灵魂。
“就在这时,蹒跚着过来一个老太太,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裹着破麻片,由个小丫头搀着。那小丫头,脸脏得看不出模样,就一双眼睛,大,空荡荡的,看着人心里发怵。老太太走到连长面前,没说话,就是直挺挺地跪下了,手里捧着半个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窝窝头,往连长手里塞。”
他模仿着当时老太太的动作,双手微微前伸,带着一种卑微而又固执的力道。
“她说:‘老总……俺们……就这点……你们打鬼子……吃……’”
傅水恒学完这一句,沉默了良久。屋子里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那窝窝头,硬得像石头,上面还能看见没剔干净的树皮和草根渣子。连长,那个炮弹落在身边眉毛都不皱一下的汉子,当时眼圈就红了。他扶起老太太,手都在抖。他没收那窝窝头,反而……反而把我们仅剩的那小半袋炒面,分出了一大半,硬塞给了老太太。”
这个决定,在当时的条件下,近乎是疯狂的。这意味着他们这些还有力气拿枪的士兵,要挨更重的饿。
“没人反对。”傅水恒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一个都没有。看着那一老一小抱着那点炒面,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走回那破地窖,我们这心里,反倒比吃了那口粮食还踏实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