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无数份来自龙首卫的军报上见过——像极了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曹英。
“若此人尚存,请陛下勿弃其才!”怀着巨大的震动与一丝为国惜才的孤勇,胡昭连夜叩开宫门,在偏殿见到了灯下独坐的曹髦。
面对胡昭恳切的谏言,年轻的帝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案上拿起一页写满了字的竹片,递了过去。
那是《悔吏录》的摘抄——此书乃数月前边将谢衡临终前所着,曾于御前讲读时提及,其文风“狂放中带沉郁”,朝中已有传闻。
胡昭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吾昔日治军,只知军令如山,不知法度如天。纵亲兵劫掠乡里以充酒肉,视为勇武;轻文吏清点粮秣之细,斥为懦弱。此非爱兵,实为养寇。军心之悍,若无王法约束,则为天下之大害。”字字诛心,墨痕深处似有血渍渗出,指尖划过,竟仿佛沾上一丝温热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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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髦的目光平静如水,落在胡昭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指尖尚残留竹简边缘的毛刺感,轻声问道:“胡卿,你说,写下这些文字的人,他该死,还是该用?”
胡昭瞬间冷汗涔涔,他明白了。
天子早已将一切握在手中,昨夜的密报,今日的匿名参议,都是这位帝王精心布下的棋局。
他伏地叩首,声音干涩:“臣……狭隘了。”
数日之后,一顶朴素的青幔小轿在十余名静吏的护卫下,缓缓驶入洛阳城。
轿帘低垂,偶有风掀角,露出内中一人枯瘦轮廓,气息沉缓,如同冬眠之蛇。
沿途百姓好奇张望,孩童指着轿子喊“怪人来了”,妇人拉住孩子低声呵止,市井喧嚣中夹杂着隐约议论:“莫非是哪个贬官返京?”
他们只看到,轿子在宫门前停下时,从中走出一个身着布衣、面容清瘦的男子。
他神情肃穆,手里捧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木匣,那木匣的形状,像极了一把扫帚。
春风拂面,柳絮扑上他的肩头,他未拂去,只静静站立,仿佛久违人间的气息让他略感不适——鼻腔里涌入泥土与新芽的清香,竟有些陌生。
宫门宿卫上前,例行公事便要搜检。
内察司首任提点陈七郎却如鬼魅般出现,黑袍猎猎,只一挥手,冷冷道:“免了。此人所携,乃比刀更利之物。”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四周嘈杂,连马匹也噤声垂首,鼻息收敛,唯蹄铁轻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男子正是曹英。
他走入太极殿,面对御座上深不可测的帝王与阶下满朝公卿,他没有像一个囚犯那样下跪请罪,只是深深躬身,将那木匣高举过顶。
指尖因长期握刀而变形,关节粗大,此刻却稳如磐石,掌纹深处嵌着多年未洗净的铁锈与血垢。
阿九上前接过,呈给曹髦。
曹髦打开,从中抽出的,并非兵刃,而是一卷厚重的竹简——《龙首卫积弊疏》。
竹片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显然经年累月反复翻阅,散发出淡淡的霉味与墨香交织的气息,指尖抚过,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凹痕与裂纹。
“宣。”曹髦只说了一个字。
内侍展开竹简,声音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响起,字字清晰,如凿石刻碑,每一个音节都在穹顶之下反弹回荡。
那一万三千言,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龙首卫光鲜外皮下早已腐烂的内里。
揭发旧部贪污腐败、私设刑堂、拉帮结派、虚报战功等三十六桩大罪。
每一桩,都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证据确凿。
殿中渐渐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牙齿打颤,有人手扶柱础支撑身体,掌心汗水在雕龙金柱上留下模糊掌印。
当内侍读到“……正始八年,副将赵破虏纵亲兵于宛城外,以三名战俘换酒肉,吾知而不惩,反嘉其勇……”时,更是满殿哗然,连屋梁上的尘埃都被惊得簌簌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