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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名路过的游方僧人已驻足良久,手中贝叶上,正缓缓记下这五个字。
自去岁设立内廷通政司以来,凡涉要犯踪迹之密奏,皆由张让亲拆验封,直呈御前。
当夜,一份加密的飞鸽传书便送到了张让手中。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来自代号“梭子”的密探:“公子已入巴东地界,情绪低迷,未与任何旧部联络。”
而在成都城内,新的故事正在织机上展开。
柳娘亲自主持了新一批“一统锦”的开织仪式。
这一次,作坊里不仅有年轻的织娘,还有黄婆带领的一群年迈的老师傅。
织机“咔嗒、咔嗒”地响着,丝线穿梭如春蚕吐丝,空气中弥漫着桑蚕丝特有的微腥与植物染料的草木清香。
她们在柳娘的指导下,将那失传已久的“八阵锦”纹样,小心翼翼地融入新的设计之中。
有年轻织工不解,低声质疑:“柳娘,这……这可是武侯的阵图,是咱们蜀汉的根。把它织进这‘一统锦’里,岂不是混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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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满头银发的黄婆虽双目不能视,却已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不等柳娘开口,她便用那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穿好的丝线,指尖感受着每一缕丝的走向,沉声道:“傻丫头,若武侯当年心中只有旧规,何来流传千古的木牛流马?他老人家要的是兴复汉室,不是抱着汉室的牌位一起埋进土里。”
柳娘接过话头,声音平静而有力:“黄婆说得对。武侯之魂,在于‘兴’,在于‘变’。将他的智慧织进去,是让它活在千家万户的衣料上,而不是死在无人问津的图谱里。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老师们傅低下头,开始专注地穿引丝线,指尖翻飞间,仿佛在连接一段被割裂的历史。
数日后,庾峻奉旨撰写的《蜀锦新考》正式刊印成书。
这本小册子系统地梳理了蜀锦从上古到当代的千年脉络,没有丝毫贬低过去的意思,反而将蜀锦的演变视为一条生生不息的长河。
几名身着青衫的学官悄然走入市井茶肆,将《蜀锦新考》中的段落抄录于纸牌之上,教孩童游戏诵读。
不过三日,街头巷尾便响起了稚嫩的合声。
在最后一章,他特意写道:“今之‘一统锦’,非弃古也,乃继绝也。以牡丹纹为饰,寓天下归心;以芙蓉图为底,表川地风骨。锦上双语铭文,则昭示南北共治之诚。此乃融古开新,非以新代旧。”
此书一经刊出,便印了上千册,免费赠予巴蜀各地的书院和学堂。
那个叫周童的孩子,更是带着一群小伙伴,将书中的段落编成了朗朗上口的快板,在茶馆酒肆间传唱:
“老纹新线织得好,就像爷爷抱孙笑!武侯阵图放光彩,天下归心乐陶陶!”
稚嫩的童声,将复杂的政治意涵消解于无形,化作最质朴的民谣,传遍了成都的每一个角落。
消息传回宫中,曹髦召庾峻入见,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爱卿以为,若李承渊读了这本《蜀锦新考》,会作何感想?”
庾峻沉吟片刻,拱手道:“回陛下,以臣之见,李承渊此人,傲骨尚存。初读此书,或怒其曲解,或泣其悲凉,然终将陷入深思。思则生变。”
“善。”曹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案上拿起一册装帧最精美的《蜀锦新考》,递给张让:“派最稳妥的人,循着‘梭子’的踪迹,将此书送往巴东方向。不必亲手交予,只需确保他能看到。”
他顿了顿,又取过一张素笺,提笔在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一同封入书匣。
那句话是:“昔者屈子行吟泽畔,孤亦愿与君共论楚风。”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愿与失意文人平等对话的知音。
这比任何追杀令都更能诛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