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
陆恒在七夜的暗中跟随下,并没有直接去往城西的破庙,而是先去了杭州城内几家不同的钱庄。
他谨慎地将怀中那张一万两的银票,兑换成了数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又换了不少散碎银子和铜钱。
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做完这些,他径直去了杭州城内有名的济世堂,请了一位坐堂的老大夫,预付了一锭不小的银子,说明了情况。
随后,他又转到市集,买了大量的肉包子、烧饼、熟肉,以及几坛实惠的米酒,几乎堆满了临时雇来的一辆小板车。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近中午。
在小七无声的指引下,陆恒带着大夫,推着满载食物的小车,穿行在杭州城西愈发狭窄破败的巷道里。
最终,他们在一条几乎被垃圾堵塞的死胡同尽头,看到了一座半塌的破庙。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残破的围墙豁口处处,尚未走近,一股发霉的怪味便扑面而来。
陆恒深吸一口气,压下鼻间的不适,迈步走了进去。
庙内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残破的神像下,铺着一些干草和破烂的棉絮,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那里,听到动静,都惊恐地抬起头,一双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戒备与恐惧。
沈七夜将七名孩童的信息,一一告知陆恒。
他们大多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唯有角落里的石牛显得格外壮实,但他也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神有些木讷。
陆恒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干草上,脸颊烧得通红,正不住咳嗽的小葵和豆芽。
两个孩子瘦得可怜,呼吸急促,显然病得不轻。
“大夫,快请看看这两个孩子。”陆恒连忙对身旁的老大夫说道。
老大夫见多识广,倒也不嫌弃,上前仔细为两个孩子诊脉,查看舌苔。
半晌,他起身对陆恒道:“公子,是风寒入体,加之营养不良,身子太虚,故而久缠不愈,老夫开几剂药,按时服用,好生将养些时日,当无大碍。”
陆恒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又付了诊金和药钱,请医馆学徒随后将药送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些香气扑鼻的食物就放在那里,所有的孩子,包括看起来憨直的石牛和眼神灵动的滑头,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喉咙不时滚动,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
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刚刚走进来的沈七夜。
七夜扫视了一圈众人,用他特有的平静语气宣布:“三爷说了,以后,我们跟着陆公子。”
“以后,陆公子的话,就是命令。”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赦令。
孩子们眼中的戒备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但依旧没有人乱动,显示出极强的纪律性。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以石牛为首,这群孩子竟哗啦啦地要朝着陆恒跪下去。
“别跪!”
陆恒吓了一跳,现代人的观念让他无法接受这种大礼,连忙上前虚扶,“都起来!以后见我,不必行此大礼。”
孩子们有些无措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他。
陆恒看着这一张张稚嫩却写满风霜的脸,心中酸涩,语气不由放得更加柔和:“以后,你们就把我当哥哥,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找我,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更不用下跪。”
“一家人。”
有孩子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
陆恒不再多言,亲自将食物分发给每一个孩子。
看着他们一开始还小心翼翼,随后便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里不能住了。”
陆恒对七夜说,“你们都跟我回去,我那里虽然也不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干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