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球厅的赌局
1990 年 12 月 28 日的临川老城,寒风卷着碎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城南门那条窄得能容两人并行的巷子里,挂着块掉了半边漆的招牌 ——“台球室” 三个字被油烟熏得发黑,只有 “球” 字的右边还剩点红漆,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勉强显形。巷子地面满是积水和冻硬的煤渣,踩上去 “咯吱” 响,墙根处堆着几个破煤炉,炉口结着厚厚的冰碴子。
地下台球厅藏在巷子最里头,得掀开块盖着破帆布的木板才能下去。掀开帆布时,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和霉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厅里没开灯,只靠天花板上挂着的两盏 15 瓦灯泡照明,昏黄的光线下,四张绿色台呢的台球桌挤在一起,台呢上沾着不少烟头烫的小洞,边角卷得像晒干的海带。
阿强站在最里面那张球桌旁,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球杆,杆头还沾着点粉笔灰。他穿件洗得发蓝的旧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沾着块黑油渍。此刻他额角冒着汗,即使在这暖烘烘的厅里,手指也在微微发颤 —— 球杆的木质握把被他攥得发白,指节上还沾着昨天搬砖时蹭的水泥灰。
“再来一局,我押五十斤粮票。” 阿强的声音在嘈杂的台球厅里显得有些单薄,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的白球,不敢去看对面的人。
对面站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汉子,夹克领口立着,露出里面件花格子衬衫。他嘴里叼着根没过滤嘴的烟,烟灰簌簌往地上掉,眼神扫过阿强时,满是不屑。他把手里的球杆往球桌上一放,“咚” 的一声,震得桌上的红球晃了晃:“五十斤粮票?阿强,你前天才输了三十斤,现在连裤衩子都快输没了吧?还敢跟我赌?”
周围几个看球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拍着桌子喊:“阿强,别撑了,回家找你妈要粮票去吧!” 还有人吹着口哨,眼神里满是看戏的意味。
阿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咬了咬牙,从棉袄内袋里掏出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边角磨得发毛,他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 1985 年的全国通用粮票 —— 每张粮票的纸面都有些发旧,边缘却被熨烫得平平整整,看得出来是精心保存的。他把粮票往球桌上一放,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我输得起。这局要是我输了,粮票归你;要是我赢了,你得把前几天赢我的三十斤还我。”
皮夹克汉子挑了挑眉,弯腰拿起一张粮票,用手指弹了弹,粮票发出清脆的 “哗啦” 声:“行啊,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不过我得说清楚 —— 平局算你输,敢不敢?”
阿强攥紧了球杆,指节泛白:“敢。”
皮夹克汉子冷笑一声,率先俯身打球。他的动作很熟练,球杆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稳稳对准白球 ——“啪” 的一声脆响,白球撞向红球,红球沿着桌边滚了半圈,精准落进了底袋。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皮夹克汉子直起身,得意地瞥了阿强一眼:“该你了。”
阿强深吸一口气,俯身趴在球桌上。他的手有些抖,球杆在白球上方晃了两下才稳住。他盯着目标球看了足足三秒,然后猛地推杆 —— 白球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撞向那颗黄球。黄球沿着预想的路线滚动,“咚” 的一声落进了中袋。
“好球!”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阿强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就见皮夹克汉子俯身,又是一杆 —— 这次黑八直接落袋,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平局?” 阿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失望,“不对,你打黑八的时候还没清完彩球,这局不算!”
皮夹克汉子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烟渍,伸手就去抓桌上的粮票:“我说算就算,平局就是你输。这粮票,现在是我的了。”
“等一下!” 阿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规矩不是这样的,你耍赖!”
“耍赖?” 皮夹克汉子用力一甩手腕,阿强被甩得后退了两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