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把信折好塞进针线筐的夹层,顺手拎出江安的小裤衩往他头上一套。孩子愣了两秒,扒拉着脑袋上的布料咯咯笑起来。
“穿反了知道不?”她戳他脑门,“跟你爹一个样,正经东西到他手里都变歪的。”
江安听不懂,但看她笑,也跟着咧嘴,口水顺着下巴滴在炕沿上。她拿抹布擦了下,忽然想起什么,弯腰从柜子最里头摸出个旧信封,边角卷着,像是被谁翻过无数遍。
她抖了抖,一张黑白照片滑了出来。
江砚洲穿着军装,板着脸,可眼睛亮得扎人。那时候刚立完功,照相师傅让他笑一下,他绷了半天,最后只挤出半边嘴角,结果洗出来倒像在冷笑。
“来,安安。”她把照片摊在炕桌上,“认认你那傻爹。”
江安爬过去,小胖手直接拍上去,差点把照片按进碗底剩的糊糊里。她赶紧拽开,吹了吹灰:“轻点!这可是限量款,坏了没地儿补。”
孩子歪头看她,又看看照片,伸手就想去抠江砚洲的领章。
“哎哎哎!”她拦住他,“那是你爹的星星,不是糖豆!”
江安不理她,执着地戳着那颗五角星,嘴里嘟囔:“亮……”
“是挺亮。”她哼一声,“他站岗的时候,我猜全村狗都冲着他领章叫。”
她捏起他的小手指,慢慢沿着照片上江砚洲的脸轮廓划过去:“这是爹的眉毛,跟铁丝似的;这是鼻子,硬得能凿墙;这是嘴——别学他抿成一条线啊,咱家不需要第二个冰疙瘩。”
江安突然安静下来,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小手缓缓抚上江砚洲的眼睛。
“爹……”他声音软乎乎的,像刚蒸熟的糯米团子。
慕晴手一抖,差点把照片甩地上。
“再说一遍?”她嗓子有点发紧。
江安没理她,指尖还在那双眼睛上来回蹭,忽然仰头问:“娘,疼吗?”
她怔住。
“风……大。”孩子喃喃,眉头皱成一团。
她心口猛地一缩。
那天夜里江砚洲走的时候,北风刮得窗户哐哐响,江安被惊醒,哭了一路。她抱着他在车站追着火车跑,到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孩子还伸着手,嘴里一直喊“爹”。
原来他都记得。
她喉咙滚了滚,挤出个笑:“不疼,你爹皮厚,风吹不动。”
江安低头,小手紧紧贴着照片,嘴唇动了动,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爹——”
声音不大,可像根火柴,“啪”地点着了屋里的空气。
接着他眼圈红了,嗓音发颤:“娘,爹啥时候回来?”
慕晴鼻子一酸,赶紧把他搂进怀里,用力抱了抱:“等你学会自己拉屎不喊娘,他就回来了。”
江安抽了抽鼻子,还是盯着照片:“想爹……”
“想就对了。”她揉揉他脑袋,“你爹现在肯定也在想你,说不定正躲在被窝里偷吃奶糖,一边嚼一边念叨‘我家安安怎么还不喊爹’。”
孩子听了,竟破涕为笑,露出缺了半颗的小门牙。
她趁机把照片收回来,对着光看了看——边角有点毛了,指纹印了好几个,江安刚才还拿口水蹭过一圈。
“再这么玩下去,下次寄信都得配放大镜。”她嘀咕着,轻轻吹了吹,抬手摸了摸腕间的银镯。
温的。
她闭眼,意识一沉,进了空间。
四合院静悄悄的,田圃里麦苗青翠,暖房角落摆了个新搭的小木匣,垫着晒干的香草和软棉布。这是她前两天收拾出来的,专放“不能坏的东西”。
她把照片放进去,指尖刚撤开,一层微不可察的金光便流转而过,纸面瞬间平整如新,连折痕都消失了。
“行吧,算你勤快。”她戳了戳木匣,“以后归你管,要是敢让虫子啃一口,我就天天在你耳边讲江排长吃醋的笑话。”
银镯轻轻一震,像是翻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