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啊,你还是太心急了。”他摇了摇头,拿起报告,指着上面那一连串的签名,“你看,这么多领导都批示了,说明大家都很重视嘛。为什么事情还没解决?因为这里面,有难处。”
“住建局的危房鉴定,那是要走招投标程序的,快不起来。财政局的专项资金,那是要上市长办公会审批的,得排队。这些都是规矩,我们不能因为事情急,就破坏了规矩,对不对?”
他看着苏正,循循善诱:“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质疑这个流程,而是去‘推动’这个流程。比如,你可以先去住建局问问,他们的鉴定机构招标进行到哪一步了?再去财政局问问,最近的市长办公会有没有把这个议题排上去。把这些情况都摸清楚,写在你的报告里。这样,领导一看,就一目了然了嘛。”
他三言两语,又把问题绕回了原点,把苏正从一个“决策者”的潜在位置,重新按回了“信息员”的角色上。
苏正没有再争辩。他收回报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主任指点。”
“这就对了嘛。”张敬欣慰地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苏正的肩膀,“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有耐心。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手头这些积压的‘旧账’理清楚,就是你眼下最大的成绩。”
他亲自将苏正送到办公室门口,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
“去吧,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苏正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像明镜一样。
张敬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完美地诠释了四个字——不粘锅。
他奉行的,是一种极致的“无责任”哲学。只要所有事情都按程序走,只要皮球永远在规则的轨道里滚动,那么,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这个办公厅主任,就永远没有责任。
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场哲学,正是催生“文山会海”和“推诿扯皮”最肥沃的土壤。
苏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他将那份关于小学的报告,重新放在桌上。然后,他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了那支暗金色的钢笔。
笔尖的浮雕金龙,那一点永不熄灭的金光,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粘稠如沼泽般的“怨气”,正从整栋市委大楼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被这支笔贪婪地吸收着。
张敬以为给了他一堆死结,一个无法挣脱的泥潭。
但他不知道,他亲手递过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无比的火药桶。
而苏正手中的笔,就是那唯一的引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