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生花
玄光宫倒塌的最后一刻,琉璃瓦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像谁在无声地落泪。帝俊与东皇太一站在废墟之上,周身的金光已黯淡如残烛,身边只剩三只奄奄一息的金乌——它们的羽翼被血污黏成一团,原本流光溢彩的翎羽此刻黯淡无光,连引动火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滚烫的脑袋轻轻蹭着帝俊的袍角,发出微弱的啾鸣,像在诉说未尽的委屈。
不周山的断脊在身后若隐若现,断裂处的岩浆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洪荒的脊梁上。北溟的海水漫过脚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舔舐着他们破碎的战甲,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蔓延,冻得仙骨发疼。帝俊低头时,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玄色龙纹袍撕裂了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曾经明亮如旭日的金瞳,此刻蒙着一层灰翳,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远处的战场上,巫族的欢呼和人族的尖叫混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钝锯,反复拉扯着他们早已疲惫不堪的神魂。有熊氏的新首领举着帝俊的星辰剑,那剑身上的太阳精金在他手中失去了光泽,剑穗上的金乌羽毛沾满污泥,却依旧被当成炫耀的资本。他站在高坡上,对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喊:“妖族已灭!从此洪荒的土地,洪荒的星辰,都将是人族的天下!”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呐喊,他们举起手中的石斧、骨矛,还有那些从妖族抢来的法器——有金乌的翎羽,有扶桑的枝桠,甚至有小金乌未长成的骸骨。这些曾被他们奉若神明的物件,此刻成了庆祝胜利的战利品。有个穿兽皮的少年,正把一根金乌尾羽插在头上,学着金乌引火的模样,对着同伴们怪叫,引来一片哄笑。那根尾羽,帝俊认得,是最小的金乌“九儿”的,它总爱用这根羽毛为迷路的人族孩童照亮回家的路。
东皇太一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血沫,暗金色的羽翼无力地垂落,扫过地上的琉璃碎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的东皇钟早已在虞渊之战中彻底崩碎,化作漫天流动的光点,此刻正像萤火虫般落在帝俊的肩头,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你看,兄长,”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残烛,每说一个字都要咳上两声,“他们连我们的法器,都要抢去当战利品。我们教他们分辨善恶,他们却学会了用恩人的骨血来炫耀。”
帝俊低头,看着肩头那些渐渐融入自己血脉的光点,金瞳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一片空茫。他想起羲和临终前,蜷缩在扶桑神树的残枝上,颤抖着整理那卷星图。图上最边缘的地方,用扶桑汁液标注着一处人族从未涉足的山谷,那里有永不干涸的泉水,有肥沃的黑土,四季如春,最适合耕种。她当时特意用朱砂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说那是留给“心有暖阳”的人族的礼物。
“万一……”羲和当时咳着血,指尖在那处山谷上反复摩挲,血珠滴在图上,晕染开一朵小小的红花,“万一还有人族记得我们的好,记得太阳是温暖的……就把这图给他们吧。别让他们忘了,怎么种出饱满的谷粒,怎么在冬天里盼着春天……”
那时他还握着羲和的手,说:“会的,总会有人记得。”可现在,看着那些举着金乌骸骨欢呼的人族,他突然不确定了。那些曾在汤谷外磕头求谷种的先民,那些抱着金乌童子撒娇的孩童,那些对着太阳虔诚祭拜的老者,难道都忘了吗?
“太一,你说,洪荒的秩序,真的需要绝对的掌控吗?”帝俊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以为给予就能换来感恩,错在把人族当成了永远需要庇护的孩童,却忘了他们终究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欲望和选择。他们教人族观星象、辨五谷,是想让洪荒的生灵都能安稳度日,却没料到,知识会变成掠夺的武器,善意会被当成软弱可欺。
就像当年那个在洪水里被救起的少年阿照,他们用真火为他取暖,教他引火的法子,是希望他能守护弱小,可他最后却用金乌的翎羽来擦拭染血的石斧,亲手斩断了龙门的锁灵阵。就像有熊氏的首领,他们赠他灵谷种,教他耕种之术,是盼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