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天保民
丹陵的晨光总带着三分肃穆。尧帝立于祭天高台时,玄色祭服的衣袂正被初升的日色染成金红,手中玉璧映着朝露,折射出细碎如星的光。台下百官肃立,青铜编钟的余韵还在洛水之上回荡,他望着东方天际那轮渐次明晰的日轮,忽然想起放勋年少时,乳母教他念的那句古谚: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祭文是昨夜灯下写就的,竹简书卷上的墨痕还带着松烟的清苦。尧帝展开卷轴,声音穿过晨雾,漫过阶前的苍柏:愿天垂怜,使雨不愆期,风不折禾,使四海生民,仓廪有实,寒有衣,饥有食。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玉磬上的叩击,沉稳地沉入大地深处,仿佛能唤醒沉睡的神灵。
侍立一旁的太史令捧着龟甲,见帝尧将祭文付之一炬,火焰舔舐着竹帛的声响里,混着远处农人的吆喝。陛下,今年的春社该设在桑林了。太史令的声音里带着审慎的敬意,去年洛水流域多了三成新垦的农田,百姓说那是神明受了陛下的感召。
尧帝掸去祭服上的火星,目光掠过台下那片刚泛青的麦田。神明不在桑林,在民心。他缓步走下祭台,玄色衣袍扫过结着薄霜的石阶,去告诉农官,把祭祀用的牛羊分了,给沿岸的孤寡送去。
太史令怔了怔,随即躬身应诺。他望着帝尧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场大旱。那时河床龟裂如老树皮,百姓捧着干裂的谷粒跪在宫门前,巫祝们围着篝火跳了三天三夜,说要献祭童男童女才能求来甘霖。是帝尧亲自打开粮仓,带着百官去河床挖井,掌心磨出的血泡混着泥水,在烈日下结成暗红的痂。
天若有灵,必不忍见子民受难。那时帝尧跪在干裂的土地上,对着当空烈日朗声道,若要降罚,罚我一人便可。三日后,乌云从西北涌来,暴雨连下了两日,百姓们跪在雨里哭,说那是天子的眼泪感动了上苍。
初夏的风忽然带了焦味。尧帝正在农官学堂查看新修订的《稼穑篇》,窗外的日头竟晃得人睁不开眼。有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发颤:陛下,天上......天上出了怪事!
他推开竹窗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紧。天际竟悬着十个日轮,金色的光焰交织成网,把整片天空烧得发白。庭院里的梧桐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焦枯,阶前的水缸冒着丝丝热气,远处的洛水泛着刺眼的银光,像条熔化的银带。
十日并出......太史令捧着天象图的手在颤抖,竹简散落一地,《洪范》有载,此乃天罚之兆,当以人牲祀天......
一派胡言!尧帝猛地转身,玄色衣袍扫过案上的农书,天育万物,何来罚之说?百姓是天地的骨肉,岂能以骨肉献祭?他快步走向观星台,指尖在青铜浑天仪上划过,那些代表星辰的铜珠烫得惊人,召集百官,议对策!
朝堂上的争论比窗外的日光更灼人。有大臣主张立刻选童男童女献祭,说唯有如此才能平息天怒;有大臣谏言迁徙百姓至北方避热,却又担心惊扰边陲部落。尧帝静立在丹陛之上,听着殿外传来的哭喊声——那是百姓在祈求神明,声音嘶哑得像被烈火炙烤的布帛。
臣有一策。角落里忽然响起苍老的声音,是年过七旬的方伯,曾随帝喾巡狩四方,东方汤谷有羿,善射,能穿杨叶,可召之射日。
殿内瞬间安静。尧帝望向东方,那里的天际被日轮映照得通红,仿佛有无数火焰在燃烧。射日?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案上那卷《山海经》,天有十日,本是轮值,如今同出,必是时序错乱。若能除去其九,留其一以照万物,便可解此厄。
三日后,羿站在了丹陵宫前。这个来自东方部落的汉子穿着虎皮短打,背上的长弓比他人还高,弓弦是玄色的蛟筋,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他见尧帝时不行跪拜礼,只拱手道:闻天子有难,特来相助。射日不难,只问射落之后,如何安置余下之日?
尧帝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亮得像淬了火的精钢。日者,天之使也,当循时序,光照万物。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上面雕刻着日月运行的轨迹,留其一,令其晨出暮落,永不失序
